從台灣領導層人事布局看蔡英文的政經路線圖

    台灣《新新聞》周刊總主筆顧爾德撰文指出，全球景氣低迷之下，蔡英文與林全亟於用經濟成績來維系執政的正當性。不過，民進黨能贏得大選，主要的正當性基礎並不是來自經濟因素，而是選民對他們實現公平正義的期待扭轉之前在世代分配以及住屋等社福政策上造成的不正義。新政府若處理這些議題失當，將重傷其正當性基礎。這篇文章具有一定參考意義。

5月20日就職前，台灣民主進步黨（民進黨）位於台北市的中央黨部前面，幾乎天天都有抗議團體聚集在此。不時可見到微胖的民進黨社運部主任郭文彬忙進忙出接受陳情、挺著大肚子坐在地上與抗議團體溝通。

還沒正式執政，民進黨已成了台灣民眾抗議陳情的對象。台灣媒體戲稱民進黨中央黨部前面那塊小小的空地是演唱會的「搖滾區」（floor section），擠滿了「熱情歌迷」來此「rock & roll」。郭文彬和民進黨黨務工作人員（黨工）們都有點尷尬，因為這些抗議者中，不乏過去在一些議題上同一陣線的社會團體，而黨工中也有人出身於這些團體。如今，他們卻要面對老戰友們的抗議。

這個場景很能說明民進黨的處境。一方面，從1月16日大選結束到蔡英文5月20日正式就任總統，經歷了四個月的漫長交接期。期間，民眾對政策有什麼不滿、主張，自然想到向即將上任的民進黨陳情，而不會去向確定將下台的看守內閣請願。

民進黨雖然未執政，卻已必須回應一波一波內外挑戰。在此同時，蔡英文與准行政院長林全（上圖左）陸續公布了從總統府到行政院的新人事名單，也引來各種批評議論。

女總統與老男人內閣

由財金專家林全領導的新任內閣被形容為「老男人內閣」，部會首長平均年齡六十一，三十六位部會首長中，只有兩位年齡在五十歲以下，而女閣員只有四位。其中，文化部長鄭麗君是唯一一位五十歲以下的女性。這樣年齡與性別結構是陳水扁、馬英九政府以來，最「資深」、「陽剛」的一屆，更與蔡英文在四年前總統大選宣示的「女閣員比例達三分之一」相去甚遠。此外，不少主管都是八年前民進黨執政時的官員回鍋，也有向國民黨借將。

    這樣的新政府團隊自然被批評為了無新意、保守有余。而造成這個現象的部分原因是制度，使得人才選擇有限。

2004年台灣立法院修訂通過的《政務人員退職撫恤條例》，把政務官與事務官年資分開計算（編按：按西方體系的公務員分類，政務官有固定任期職，事務官任期不受選舉或政黨轉換影響）。政務官隨時會下台，可能當了兩年部長就倉皇下台，若此前曾擔任事務官，事務官年資中斷，甚至不見得可以回任與之前相關的職務。這些因素都影響到退休待遇，因此阻礙了有經驗的事務官轉任政務官。

當初，國民黨掌控的立法院會通修法，目的之一就是要阻止綠營從現有事務官中吸納人才任政務官。不料政黨再度輪替，馬英九也只能再找八年前的官員回任，如今，民進黨也步上同樣的老路。

對企業家友善

林全內閣的抜術官僚性格很強。它的經濟部長是具有科技背景的台灣大學教授李世光，熟悉科技產業的他，原本是蔡英文科技產業幕僚；教育部次長陳良基擔任台大副校長時，致力於把學院研究成果移轉到民間商業化；而負責科技政策的政務委員（類以中國的國務委員）吳政忠，原本是蔡英文競選團隊能源政策幕僚。

這個組合很清楚地看得出來，林全內閣的重要財經目標是要推動蔡英文競選政見「五大產業創新研發」。這個政策有其進步的一面：它強調產業創新，為台灣下個世代的產業打下自主基礎，希望借此修正之前過度由外貿引導產業發展的走向包括中國市場對台灣產業過大的影響力。新政府也意識到，反對核能的聲浪與環保意識愈來愈高，而且過去把太多能源投放在高污染、高耗能產業，因此，必須在能源政策與產業政策上尋找創新出路。

這些思考，部分借鑒韓國過去幾年的發展經驗；而另一方面，從布署人馬准備力推「五大產業創新研發」，也可看出這個亟於求經濟表現的新內閣，將會對企業界很友善。它會努力為企業界創造好的投資環境，也不大會在經濟政策上碰觸分配問題。這一點也反應在閣員的出身背景上：至少有七位閣員當過股票公開上市或上櫃公司的獨立董事（外部董事）。這些人相對了解產業，當然，也對企業界也相對友善。

不中斷兩岸經貿談判

至於對中台兩岸經貿關系的態度，從政務委員陳添枝身上就反應出來。

陳添枝曾經在陳水扁、馬英九政府任官，也曾幫前副總統蕭萬長籌劃兩岸產業交流（例如由2014年「紫金山會議」逐漸發展成的「兩岸企業家峰會」）。他的專業能力受到肯定，也明白表示支持《兩岸經濟合作架構協議》（ECFA）。即使這個立場受到「太陽花學運」以來反對兩岸簽訂服務貿易協定的民間團體質疑，但林全還是全力支持陳添枝。

由此可知，新政府的經濟政策雖不會像馬政府把雞蛋多放在中國社會這個籃子，也不會中斷與中國進行經貿協定的溝通談判如果北京沒有關上大門。

若要避免馬政府時代兩岸經貿統合造成民眾的反感，蔡英文政府第一要務就是要避免像前副總統連戰、前海基會董事長江丙坤這樣的「兩岸代理人」再現，這些人的家人朋友，在北京的支持下，攫取了兩岸經貿交流相當大的利益，而一般中下階層卻無法受益。另外，就是要靠前述發展自主性的創新產業，以及加入美國主導的《跨太平洋(601099,股吧)伙伴協定》（TPP），借此大規模的多邊自由貿易協定，增加台灣國際經貿的參與度與競爭力。

不過，台灣能否順利參與TPP還有很大變量。一方面力推TPP的美國總統奧巴馬即將下台，接任者不論是希拉里或者特朗普，他們對TPP的態度都有保留。另一方面，若要參與TPP第二輪談判，美國一定會先要求台灣更開放市場，尤其是開放含有瘦肉精的牛、豬肉進口，這也將引發台灣農民反彈。四月底，准農委會主委曹啟鴻表示，開放美國豬肉進口台灣「沒有能耐阻」，這一席話就已引起台灣社會極大爭議。

全球景氣低迷之下，蔡英文與林全亟於用經濟成績來維系執政的正當性。不過，民進黨能贏得大選，主要的正當性基礎並不是來自經濟因素，而是選民對他們實現公平正義的期待扭轉國民黨政權在兩岸經貿、世代分配以及住屋等社福政策上造成的不正義。新政府若處理這些議題失當，將重傷其正當性基礎。

也因此，林全內閣另一批核心閣員是著眼於財政與社會福利政策，他們的重任是搞好政府財政收入、中央與地方的財政分配。這一方面讓捉襟見肘的地方政府有能力提供民眾公共建設與服務，同時也讓中央有財源來推動年金、老人長期照護、社會住宅等社會安全保障。

從蔡英文國家安全會議（簡稱國安會）成員的布局可看出，在上述三個主要國安議題外，她還要透過國安委員來增強對社會、資訊安全、公民團體、轉型正義等議題的掌握能力。經濟政策蔡英文會放手讓林全主導，其他領域，蔡英文則會發揮她的影響力。

再過兩天，台灣新政府正式啟航，就不再是民進黨的黨工來面對民眾的訴求與質疑。蔡英文與林全就要站上第一線，親自面對來自台灣內部與外部、同志與敵手、善意與惡意的各種疑質、攻擊與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