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11·15"特大火災追蹤:改造工程為何層層分包?

[ 雖然屢次在市里因不符安全規定而被點名，但這并沒有阻礙佳藝公司在靜安區內部持續地中標各類政府項目 ]

導致53人遇難的上海“11·15大火”昨日被初步認定為由“無證電焊工違章操作”引發。

事發前，這座大樓正在進行節能綜合改造。項目總包方是靜安區建設總公司，分包方為上海佳藝建筑裝飾工程公司（下稱“上海佳藝”）。上海佳藝亦是靜安區建設總公司的下屬企業。

四名涉案電焊工為何能夠上崗工作，上海佳藝又如何獲得這項共計3500萬元的工程？

大火后的追問

昨日下午，靜安區建設總公司工會主席應庸吉向本報回應說，作為企業肯定要求上崗工人具備各種相應資質，而作為本次工程的總承包商，在分包給別的公司時也會遵守相關程序，但是為何仍然導致了這樣的悲劇，仍在調查中。

應庸吉還告訴記者，目前，總包方靜安區建設總公司，以及分包方佳藝公司的主要負責人已經開始接受調查。

隨后，記者從常德路一個里弄入口處，找到一幢布滿管線和生銹鋼筋的三層樓紅磚建筑。正在拆遷的弄堂里到處都堆放著建筑垃圾，走到弄堂的最里端，需要很費力才能看清門里掛著的“上海佳藝建筑裝飾工程公司”標牌。

“佳藝公司是上海靜安區建設總公司下屬的公司，我們也是國有企業。”佳藝公司內部人士對記者表示。

工商資料顯示，這家成立于1989年的佳藝公司，經濟性質確實為國有企業，經營范圍主要是與裝飾工程范圍內相配套的建筑和設備安裝工程施工，比如建筑五金、大樓清洗工程、屋面及地下室防水修理工程等。

佳藝公司在上海建交委下屬上海建筑建材業網上一份2006年度《取得安全生產許可證但已不具備安全生產條件的建筑企業名單》中，赫然在列。

同時，在上海建交委網站公示中的一則《關于對未按規定開展2008年度安全質量標準化考核企業公示的通知》中，佳藝公司也名列其中，名單中甚至還包括靜安區建設總公司。

但是即使是在“未按規定開展年度安全質量標準化考核”的2008年，佳藝公司仍然于當年持續中標靜安區稅務局食堂裝修、靜安房地產交易中心、靜安區民政局等多個項目。

靜安區政府網站的消息顯示，就在今年8月27日，單佳藝公司就承接了靜安區八處地點的大修工程，總計中標價為510萬元。9月7日，佳藝公司通過直接招標的方式承接了靜安區動遷辦大樓裝修工程，中標價為197.68萬元。這也意味著，這家公司僅在最近兩個月共在靜安區獲得707.68萬元的項目。

雖然屢次在市里因不符安全規定而被點名，但這并沒有阻礙佳藝公司在靜安區內部持續地中標各類政府項目。甚至在2007年度被列入靜安區實事重點工程立功競賽先進名單。

層層分包之后

作為分包方的佳藝公司全權代理了上述三幢大樓的改造工程，但是建筑工地上不少工人都表示自己不是佳藝公司的。

記者根據現場張貼的施工告示上貼出的電話號碼，找到了門窗施工負責人沈先生。

他告訴記者，因為佳藝公司做不了門窗這部分，所以就轉包給沈先生所在的中航公司負責。“這三幢樓都是佳藝承包的建筑節能改造工程，然后把工程中的門窗等各個施工工程再轉包給其他公司做。”

而空調施工負責人袁良則對本報表示，空調施工部分也不是佳藝公司負責。

同樣，本身不在佳藝公司主營業務范圍之內的保溫工程也分包給了其他的公司。記者在火災現場看到的一堆垃圾中，還保留著好多蛇皮袋，上面寫著“LD-R型抗裂無機保溫材料”，還標著公司是上海亮迪化工科技有限公司。

同樣是施工告示上公示的保溫工程負責人張利就告訴記者，他是亮迪化工科技公司的，從佳藝公司再接受了保溫工程的分包。

然而，在本報向亮迪化工科技公司核實時，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管理人員卻告訴記者：“跟我們沒關系，是我們的代理商在做膠州公寓的事情。”

在靜安區政府網站上，記者也并沒有查到上述三幢公寓建筑改造公開招投標的消息。而佳藝公司之下的一些分包方在被詢問關于是否參與投標時，均表示不予回答。

根據現場《施工告示牌》上列出的人員名單，本報致電文明安全施工員陳銀懷，他表示自己主要負責常德路999號那幢樓的安全，失火大樓不歸他管。他同時稱，這個工程需要的人多，涉及十幾個工種，管理的難度比較大。

不難發現，這三幢樓的工程中出現了總包-分包-轉包，甚至再轉包的現象。也就在這層層轉包后，終于出現了監管失控、無證焊接工人上崗的結果。

根據1998年開始實施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筑法》第二十九條，建筑工程總承包單位雖然可以將承包工程中的部分工程發包給具有相應資質條件的分包單位；但是禁止總承包單位將工程分包給不具備相應資質條件的單位，同時禁止分包單位將其承包的工程再進行分包。

記者在現場注意到，其中一棟大樓旁邊貼著“創文明工地、科學管理”等相關內容，“安全第一，預防為主”幾個大字格外醒目。

誰來監管節能改造？

事實上，起火大樓正在推進的建筑節能改造，正是靜安區的工作重點之一。

2009年靜安區建交委的“政府實事工程”中就計劃要在當年實施4萬平方米的節能改造工程。同時推進的還有高層住宅外立面整治、舊住宅小區房屋與環境綜合整治等工作。

靜安區財政局發布的《關于靜安區2009年決算的報告》也印證了這一點。上海市靜安區財政局局長陳嘉祺在今年8月講話公布，2009年靜安區的節能降耗專項資金5705萬元，用于靜安寺商圈周邊老商務樓、老式住宅以及公共設施節能改造、公廁生化處理糞便推廣等項目，并完成5.86萬平方米建筑節能改造和49座倒糞站環衛設施生化處理改造。

由于歷史沿革和區域狹小，靜安區舊住宅小區普遍存在房齡長，損壞、老化程度嚴重以及硬件設施陳舊的情況。因此，由政府出資，無論是舊宅翻新還是節能改造，都有利于保障民生。

但在大規模的城區改造過程中，誰來監管？如何監管？

今年9月，靜安區建交委還組織召開了主題為“節能與防火”的建筑節能推進會，提出建設工程參建各方在實施新建及既有建筑改造過程中要嚴格落實、執行國家現有的標準及相關文件規定，既實現節能降耗，又達到安全防火。

但是大火還是不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