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選書〉大查帳3：美國立國就一屁股債...幸好開國元勳懂會計

看了帳冊才知道，美國國父華盛頓原來是個滿奢侈的人。獨立戰爭非常花錢，因此美國同樣也有債務龐大的問題，為了能順利舉債，一位高明的貿易家想辦法為美國建立信用，隔年還公布營運報告，讓大家明白政府的錢都花到哪裡去了。

在成為憲法國家以前，美國這片土地上早已充斥會計帳冊，正如很多人認為的，這個崇高的冒險事業起始於一個商業風險投資計畫。1620 年，清教徒為了航向新世界而定的五月花公約（Mayflower Compact），就是以商業合約的形式擬定，各個參與投資的合夥人在上面簽名，宣示將遵守約定，彼此共享整個計畫的費用與利潤，之後他們便從簽訂合約的階段，進入記錄會計帳冊的階段。雖然這些新教徒一開始是受宗教啟發，但我們永遠都不該忘記，他們規劃這個早期美國殖民地風險投資案的最初目的，就是為了賺取利潤。一如荷蘭、法國和英格蘭的東印度公司，早期的美國殖民地風險投資計畫，都是以特許企業的形式進行，它們獲得大英王國特許授與的貿易壟斷權，主要目標就是要開拓英國位於北美的殖民地。

美國的菁英人士和都會階級終究來自英國，那是一個歷經財務革命的世界，所以不管是地主或商人，英格蘭人或蘇格蘭人、法國人、德國人、荷蘭人、瑞典人、瑞士人或甚至某些猶太殖民，都帶著他們的商業會計傳統來到這一片土地。

在美利堅共和國建國初期，會計在開國元勳的生活中扮演著舉足輕重的角色，以班傑明 ‧ 富蘭克林的案例來說，會計形塑了他的世界觀，也是建國的核心工具。

從帳冊一探富蘭克林的外交官生活

就某個層次來說，富蘭克林確實是世上最勤奮且最有創業精神的人之一，當然他也絕對是個多才多藝的天才。從他的會計帳冊便可看出他如何以會計為中心，妥善安排生活中的大小事務。年輕的富蘭克林在費城經營印刷業務時，就養成了記錄分類帳的習慣。

富蘭克林在他 1735 年至 1739 年間的商店帳簿帳目中，巨細靡遺地記錄了所有銷售與交易。富蘭克林建議所有女性都應該接受會計訓練，這不僅是為了讓她們具備協助經營事業的能力，也為了將會計知識傳授給下一代，因為會計「帶來持久性的利益，並讓家庭變得更富裕」。

這就是新教徒工作倫理的理想之一：透過會計的紀律來學習，並將會計視為一種家庭工作倫理，傳授給女性和子女。事實上，在富蘭克林眼中，會計是維持生活秩序的關鍵要素。

富蘭克林到歐洲執行過許多外交任務，而他也針對其中多數任務記錄扼要的帳冊。在巴黎安頓好後，富蘭克林就在相當今日第 16 區，位在巴黎西邊塞納河畔的小村莊帕西（Passy）建造了一座鑄造與印刷廠。1779 年時，富蘭克林為了美國的利益而印製許多宣傳小冊、漫畫作品以及史上第一批美國護照。他也製作了史上第一批美國鉛字字體（typeface），稱為「富蘭克林鉛字（le Franklin）」，他運送了兩次才突破英國的封鎖，將這套鉛字送回美國。

當富蘭克林終於完成他的鉛字字體時，他非常開心，從富蘭克林的「現金帳冊」紀錄便可見到，他以慶祝美國獨立日為由，在帕西舉辦了一場豪華晚宴，晚宴裡有「超過 100 瓶葡萄酒」，以及相當豐盛的法國夏季鄉村好菜。這場盛宴的會場上非常應景地懸掛著美食家兼戰爭英雄喬治 ‧ 華盛頓（George Washington）的畫像，富蘭克林甚至印了邀請函給自己。

雖然會計是富蘭克林生活中的重要支柱之一，但他後來卻漸漸厭倦會計，有時甚至未能把某些政治敏感局勢的帳目記錄下來。身為美國駐法大使，富蘭克林犯了非常多會計上的錯誤（他曾不小心把一筆 400 萬元的法國貸款提報為 300 萬元），而且在執行重大查帳作業時，如果過程中發現相關作業過於繁重，他就會索性放棄。

揮金如土的戰爭英雄華盛頓

並非所有美國開國元勳都是專業的商人、金融家或工業家，事實上也並非每個新教徒都是。雖然諸如湯瑪斯 ‧ 哲斐遜（Thomas Jefferson）等農場所有人利用繁雜的帳目來經營農場並管理自家貿易，但他們並不是後人所描述的那種完美新教徒；換言之，他們不見得節約，也不見得有多麼勤奮工作。舉個例子，哲斐遜是個勢利的地主，他非常羨慕十八世紀的法國貴族，所以一向喜歡模仿那些貴族的高調生活方式；不過無論如何，會計依舊是美國初期移民和奴隸主人生活及倫理中的核心要素。在當時，奴隸制度和會計作業可說是完美搭檔，帳目讓人得以輕鬆將一個童工或奴隸的勞力轉化為欄位中的數字。奴隸們被鎖鍊綁在一起，用船送到美國，而主人則像買賣商品一樣買賣奴隸，也像記錄商品帳目一樣，將奴隸的買賣記錄在帳冊的欄位裡。

喬治 ‧ 華盛頓和哲斐遜一樣，都是非常紳士的早期移民，也是奴隸主人，不過華盛頓對他的會計帳冊又更加用心。他受過日常會計作業與粗略複式分錄的訓練（從他的圖書館裡嚴重磨損的約翰 ‧ 梅爾會計教本便可略窺一二），而且他的帳目別有意義，因為他負責管理獨立戰爭的費用，這不管從軍事或財務管理的角度來說，都是一件吃力且艱難的工作。後來在亞歷山大 ‧ 漢米爾頓（Alexander Hamilton，1755 年至 1804 年）的協助下，他成了美國第一任總統，負責管理軍隊與政府的大額資金，也負責管理他妻子瑪莎（Martha）的巨額財產和他的許多奴隸，這樣的例子在早期的美國很罕見。

美國國會圖書館的館藏裡收藏了華盛頓自 1750 年至 1794 年間的會計帳冊，包括專業生涯與個人的帳冊。和哲斐遜的帳冊類似的是，透過華盛頓的帳冊，我們就能約略揣摩到他的公職與軍旅生活的輪廓，以及他身為地主與使用奴隸等的生活狀況，和生活上的奢侈享受。

不過，華盛頓的帳目也透露了其他資訊：華盛頓記下了他過於不節制的個人費用，以及戰爭期間多筆幾乎是衝動購買的奢侈品支出。

1783 年，華盛頓的對手指控他透過戰爭牟利，於是他採取一個非常手段，將他的《1775 年至 1783 年革命戰爭費用帳目》（Revolutionary War Expense Account 1775-1783）交給國家查帳人員，他推想，這樣就能透過查帳人員的手，將帳目公開給大眾。華盛頓在當中計算了他個人在戰爭期間的費用，並要求國家支付 16 萬 704 美元的現金給他，這筆錢約當目前的幾百萬美金，不過相關的帳目多半都非常詳細。

華盛頓在帳目的結尾處寫了一段個人的註記，他解釋，他原本覺得沒有必要公開自己在戰爭期間的個人支出，不過基於「我國公共事務層面當前的尷尬局勢」，他目前感覺自己「有義務」這麼做。他提到「政府付給我的金額」，「遠比我附上的收據金額少」，他的意思是指他動用自己的錢墊了非常多費用。後來政府的查帳人員也同意他的說法，只不過他們發現美國政府短付給華盛頓將軍的款項還不到一美元。

華盛頓對大眾公開個人會計帳冊是非常大膽的作法，只不過這或許也是必要的政治行動。事實上華盛頓在革命戰爭期間的數萬美元支出，很多是花費在奢侈品上，當時軍隊的將軍一個月的薪資也才 166 美元，而華盛頓基於榮譽感，放棄了戰爭期間的 4 萬美元薪資，問題是，戰爭是一種高風險的冒險行動；華盛頓應該沒料想到自己會打贏這場戰爭，而如果他戰敗，英國有可能會吊死他。基於他承擔了非常高的風險，所以他花起錢來也毫不手軟：他花了幾千甚至上萬美元購買馬德拉（Madeira）葡萄酒、高貴的桌布、最優質的英格蘭製馬車、豪華衣物和棉紗，並享用豪華的晚餐。

1776 年 7 月 24 日至 8 月 6 日間（當時他待在紐約市），也就是在長島之役（Battle of Long Island）爆發前，他的帳目顯示，他連續舉辦了一系列狂歡宴會，而且還特別為了這些宴會聘請一名法國主廚。他在宴會中享用鴿子、小牛肉、果汁汽水、蛋、數打極為昂貴的酸橙、鴨肉、越橘和無限量暢飲的馬德拉葡萄酒，每一場宴會的支出都大約是他麾下一名將軍的五倍月薪。另外，光是瑪莎 ‧ 華盛頓到他的冬季駐防地參訪的費用，就高達 2 萬 7665.3 美元，這筆錢佔他的戰爭預算極高的比重。所以不意外地，華盛頓在戰爭期間整整胖了 20 磅。

雖然華盛頓非常縱容自己，但他也勇於對外揭露自己的實際帳目，神奇的是，他的權力竟完全未因那些奢侈的開銷記錄而被削弱。另外，他也完成了其他人鮮少有能力完成的事──他打贏了戰爭，並建立一個國家。這個非凡的成就當然讓他一擲千金的帳目顯得比較不那麼刺眼，1789 年 4 月 30 日，也就是法國革命爆發前一個多月，他被選舉人團（Electoral College）推選為美國第一任總統，他理當終生擔任這個職務，但儘管他熱愛豪奢的生活，卻不戀棧權位，只擔任這個共和國兩屆的總統。

由貿易家來解決公債問題

對美國來說，開國元勳擁有會計學養絕對是好事一樁，因為這個年輕的國家是在戰火和債務之中誕生。1776 年時，流通金幣和銀幣還非常稀少，國會在 1781 年發行了 2 億 4150 萬美元的紙幣，但後來這些紙幣貶值到只剩面額的 2％，於是國會開始透過國內貸款和借據，借錢來購買食物和軍需品。由於個別州的債務超過 2 億美元，故諷刺的是，國會只好向已破產的法國貸款。在那裡富蘭克林運用他強大的影響力，借到了接近 800 萬美元，但這些貸款比國內貸款嚴肅得多，因為美國必須以面額還款給法國，而不是用毫無價值的紙製大陸幣（Continental dollar）還款。

到 1780 年時，公共債務已嚴重到幾乎吞噬這個年輕的國家，很多人擔憂如果美國無力還款給法國，法國將會要求美國拿一大片美國國土來償債。這樣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此時的公共債務已威脅到國家的存亡，這是史上首見的狀況，於是國會向美國最頂尖的國際貿易家求助，他就是費城商人羅伯 ‧ 莫里斯。

1776 年時，國會成立財政部，並指派一個審計長和一個由稱職的助理和職員組成的審計團隊。所有公共支出的帳目都得經過兩個不同辦公室的兩次查核，收據副本也必須交給負責管理財政部日常作業的審計員保管。1779 年時，財政部理事會成立，由兩名國會議員和兩名外部成員組成，審計長則負責記錄理事會決議和該會的帳目。1781 年 2 月 7 日，國會指派莫里斯擔任美國的第一任財政監督人，華盛頓堅信，他這個有錢的朋友能夠「藉由任何神奇的技巧…… 帶領我們走出財務崩潰的迷宮，逐漸復原」。

莫里斯的目標是要重建公共信用，以取得戰爭用的貸款，在他的領導下，美國基於舉借債務的目的建立了財務行政管理組織，為了能順利舉債，莫里斯必須重建財政部的查核制度。除了帳目系統，莫里斯也試圖建立一種政治與財務當責與透明度的文化，這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莫里斯感覺「在一個自由的國度，人民理所當然要能夠取得所有和人民事務的管理有關的全部資訊，這是適當且必要的」。

史上首次 政府公開國家帳目

莫里斯本人也在隔年進一步公開發表《帳目報告》，也就是營運報表。這一次，他將 42 萬 2161.63 美元的國家稅收，詳細加以分類並予以條列，並計畫將這些報表寄給財政部、國會、華盛頓總統和在法國履職的富蘭克林。莫里斯確實履行了他的承諾，讓國家的收入增加，並因此得以舉借更多債務。他後來又重新發表國家財務報表，這次的發表對象是立法機關成員，目的是要提醒他們別忘了自己的高額負債，也提醒他們別忘了償還債務。

在 18 世紀末的美國，還是發生了一些真正創新的情況。聯邦政府和不同的政治人物紛紛發表眾多版本的州政府帳目，尤其是在賓州，1791 年時，州議會公開發表一份詳細的州財務帳目。這是一份真正革命性的報表，當中有非常多表格、計算，還列出了各項盈餘聲索權。

賓州審計官約翰 ‧ 尼可爾遜（John Nicholson）在 1795 年的《賓州帳目》（Accounts of Pennsylvania）中聲稱，若能「詳實記錄與計算」稅務帳目，人民就比較可能繳稅，甚至會樂於繳稅。詳實記錄稅務帳目有助於建立信用，而且能保護財產、企業和美國的民主，這在當時是一個崇高的夢想。

時報出版《大查帳：掌握帳簿就是掌握權力，會計制度與國家興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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