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中國〉電動車拆下的電池去哪裡了？電池回收「劣幣驅逐良幣」

嘭！嘭！嘭！一名男子正掄起手中的鐵錘，對著一個裝滿新能源車動力電池的托盤用力錘打，努力拆解盤裡的電池組。

該男子是一家廢舊動力電池回收工廠的工人。他所在的這家工廠，位於東莞，員工不到 30 人。該工廠總面積只約有一個籃球場大小，已堆滿收購回來的廢舊動力電池，老闆說，還要更多這樣的電池。

在工廠的辦公室裡，這名老闆說：「你有多少，我們就要多少，（貨款）都是現付。」

這些拆解出來的動力電池，按品質優劣分成兩類：較好的用於「梯次利用」，較差的則賣給其他工廠或貿易商，另做他用，比如提煉電芯中的有價金屬，進行再次循環利用。

所謂的「梯次利用」，即當動力電池不能完全滿足車用需求時，可應用於其他領域，繼續發揮功能，做到資源利用最大化，例如可應用於對放電功率要求稍低的低速電動車。

像這樣的工廠，在中國有數萬家，且多數是這兩年才創立，這些業者在行業中被稱為「小作坊」、「黑作坊」。而目前進入工信部「白名單」的廢舊電池回收企業，只有 45 家。

去年以來，鎳、鈷、鋰等原材料價格持續暴漲，動力電池回收價格隨之飆升，退役新能源車動力電池因此成為回收企業爭先搶奪的對象。在巨大利益驅動下，小作坊和黑作坊遍地開花，並以高於市場的價格收購廢舊動力電池。

原始作業

今年 5 月中旬，第一財經記者以「供應商」的身份暗訪東莞市一家廢舊動力電池工廠。

這座工廠一共分成三個車間，最外面的車間，整齊堆放已拆解並組裝好的二手動力電池；中間車間，用於拆解廢舊動力電池；最裡面的車間，則用於廢舊動力電池的檢測、加工、組裝及包裝。

面對工人掄起鐵錘猛砸廢舊動力電池托盤，記者充滿疑惑，「這樣捶打，難道就不怕引起電池爆炸嗎？」掄錘工人笑著說：「怕什麽！只要不打到電池就行。」

他身旁的另一名工人，正在用火盆裡的火，把托盤裡的金屬片從一些塑料中分離出來。這名工人說：「這些（金屬片）可以再拿去賣。」所謂的火盆，非常簡單，是一個嬰兒洗澡盆大小的四方形廢舊鐵盒，裡面燒著一根根木柴。

火盆放在離廠房窗口最近的地方，窗前放著一個呼呼作響的抽風機，目的是將燃燒塑料產生的黑煙和臭味排出廠房。即便如此，廠房仍瀰漫一股濃厚的刺鼻味。

廠房裡的工人，沒人戴口罩，更未穿著防護服。

李明德（化名）阻止第一財經記者打算用手機拍攝的舉動。「最近環保部門查得緊」。

在檢測、加工、組裝、包裝的車間，有兩三台老舊檢測機器，機器邊穿著短袖的工人，在做檢測。所謂檢測，就是查看拆解下來的動力電池的容量和品質，並進行分類。

檢測人員完成分類後，加工人員就會對品質較好的動力電池進行簡單加工，並讓電池看上去顯得更新一些。隨後組裝人員會根據客戶需求重新排列、組裝電池組。

這一切完成之後，其他工人就會包裝動力電池，一個二手動力電池由此產生。

在以上生產環節中，所有工人都未戴口罩和手套，更沒穿護服，似乎對廢舊動力電池的潛在危害毫不在意。

來源與去處

收購廢舊動力電池，需要一定經驗和相關專業知識，李明德的同事兼同鄉陳開建（化名）就是具備這類專業能力的精英。

陳開建說：「有些廢舊動力電池，只有用手一摸，你就能大概知道它的品質怎樣」，但主要還是看電池的參數、型號、品牌以及電池在車上已經跑多少公里等訊息。

至於廢舊動力電池從何處來，陳開建說：「來源很多，有的是從汽車『4S 店』買來的，有的是從廢品回收站買來的，有的是從私人手中買來的，有的是其他特殊渠道買來的，反正多著呢。」「4S 店」指集銷售、零配件、售後服務、訊息回饋為一體的營業據點。

為此，陳開建常光顧汽車「4S 店」。他說，只要開出的價格比進入工信部「白名單」的 45 家廢舊電池回收企業高，便可輕鬆買回電池，平均每度電比大型企業高人民幣 20 至 50 元。

新能源汽車動力電池的容量，普遍介於 50 至 100kwh（1kwh=1 度電），這意味著陳開建所在的這種小工廠，收購一輛新能源車廢舊動力電池的價格，最高會比大型企業高 5,000 元。

即便如此，小工廠的利潤依舊可觀，因為相較於正規大型企業，這種小工廠的生產近乎原始，環保處理等方面的成本幾乎為零。

陳開建銷售二手動力電池的去處也很多，包括太陽能發電儲存、房車、船機、家用備用電源、低速電動車，其中低速電動車包括四輪車、三輪車及機車。

此外，陳開建把品質較差的廢舊動力電池賣給電池回收工廠，這些回收工廠一般會對電池進行放電、拆解及粉碎，提取電芯的鎳、鈷、鋰等金屬材料，然後再推向市場，最後這些金屬往往回到動力電池製造商手中。

劣幣驅逐良幣

面對眾多小工廠、小作坊搶食，流向正規渠道的退役動力電池少之又少。數據顯示，2020 年中國累計退役動力電池超過 20 萬噸，但流向正規渠道的電池大約只有 3 萬噸。

廢舊電池循環利用巨頭邦普循環表示，報廢電池市場仍是「價高者得」，正規回收企業需符合環保、安全等法規要求，且對有「梯次利用」價值的報廢電池，需進行嚴謹、科學評估，導致成本較高。

相較下，小作坊生產工藝簡單，僅對電池進行粗暴拆裝、重組，即可重新出售帶有安全和環保隱患的報廢電池，成本遠低於正規企業，導致在報廢電池回收市場，小作坊的出價遠比正規企業有優勢，出現「劣幣驅逐良幣」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