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幣資本、信用摻水和格雷欣法則擴展（上）

　　內容提要：在資本主導的市場體系中，貨幣轉化為貨幣資本。市場信用是指借貸關係及其相應的行為規範。貨幣資本是產業資本循環體系和金融過程的聯結點。資本的私人占有和私欲膨脹推動信用摻水和信用膨脹過程。貨幣流通速度和貨幣乘數因為忽視了資本運動的時間問題，存在缺陷。在銀行體系中的貨幣是存款準備金而不是存款。信用膨脹有著自身的崩解機制。貨幣與信用不能混為一談。格雷欣法則的發生作用是因為貨幣的觀念化特征，資本的私利推動貨幣形態演化。

　　正文

　　迄今為止，人們在貨幣與信用問題上仍然迷茫和無所適從，復雜而炫幻的各種現象似乎令人望而生畏。在西方經濟學中，因為市場的主體為所謂的“供給”和“需求”取代，資本的市場主角地位以及市場本身的社會性過程也就被隱在幕后而處於人們的觀察視野之外。將市場中人的行為的客體顛倒為市場主體，一方面是因為資本拜物教，貨幣或者各種信用工具這些被神秘化的東西似乎有了人的意志和行為能力，另一方面，因為在市場中持有貨幣的人的行為也就被單純的貨幣自然物所取代，大多數貨幣理論都陷入了就貨幣論貨幣的邏輯怪圈，有關金融問題的解釋也就成了臆設概念之間的空洞邏輯，這種邏輯具有直觀性並且停留於現象層面。因為人們對資本在市場中的主體地位的無視，也就看不到資本控制和操縱市場過程，更無從理解貨幣的資本化以及貨幣資本的融通，因而無法區分貨幣資本和它在金融過程中的信用形態，將貨幣和信用關係混為一談自然也就成為這種認識局限的結果，比如將各種存款歸為貨幣范疇的貨幣分層論。這些讓我們考察貨幣問題時局限於現象本身，不再去深究背后的復雜社會過程，“瞎子摸象”式的眾說紛紜不僅引起理論上的混亂，而且在看待問題時的不得要領和各執一詞，使得解決問題的手段也是五花八門，徒耗時間和智力的無謂爭論長期持續，亟待解決的問題也就依然故我。結束這種理論上的混亂，重新認識貨幣與信用的內涵及其背后的市場社會性過程，就是本文的任務。

　　貨幣資本

　　我們把市場中人們將持有的貨幣與商品的換位稱為交易，他們之間的關係也就是交易關係，市場的交易關係是從生產者與消費者直接的產品交換關係發展而來的。生產者與消費者直接的產品交換關係是人類生存相互依賴和社會化的起點，其發生具有偶爾和非系統性的特征，而貨幣與商品的交易關係則是人類生存社會化的更高階段，其發生則具有經常性、普遍性和社會系統性。正是因為貨幣的出現，使得商業和資本產生，商人及其占有的貨幣與商品成為資本的社會現象形態和個體形式，作為占有者的人和被占有的對象的物（商品與貨幣）構成資本個體的特殊性或者市場主體特點。資本循環是以貨幣為起點和終點的，它是由兩次交易關係組成的人的行為過程，在資本循環起點上的交易關係銜接的是商品的生產者和提供者，它是在某個時點和地點發生的；而在資本循環終點上的交易關係銜接的是商品的使用者和消費者，它是在另一個時點或者地點發生的；資本因為它在市場交易關係體系形成中的獨特作用，成為市場的主體並且主導市場的運行。資本循環為市場擴展並人類的社會化生存方式的形成開辟了道路，將處於不同地域上和不同時間上的人們越來越緊密和頻繁地聯系起來，並整合到一個社會生存系統中。市場也就成為一種社會產品的分配向商人或者商人聯合占有和控制的社會組織（企業）持續流轉和集中的社會分配體系，並且隨著這個體系的發展，資本的增殖欲望和追求利潤的行為，也就成為私有觀念的主要社會現象形態。因為勞動產品和勞動條件的私人占有，人們用貨幣作為價值標準對其他人的勞動及其成果進行評判，在產生交易價格的同時也完成交易關係，這種交易活動本身不僅是商品互換過程，也是產品社會分配過程，在確定某個人的勞動及其成果價值幾何的同時，也確立了他的部分勞動所得。在此過程中，商人持有的貨幣因為被賦予了增殖的欲望，同時成為商人獲得利潤的憑借，也就成為資本的一部分，或者稱之為貨幣資本。

　　貨幣不總是成為貨幣資本。貨幣與商品發生交易，形成交易關係，這是貨幣的本性或者本色，人們持有它只是因為可以運用它從市場中取得自己的生存和勞動所需；貨幣因此在市場中不同的人們之間轉手。一旦貨幣落入商人手中，並且開始它們的資本循環，此時的貨幣才成為貨幣資本；此時的貨幣在市場中的角色發生了本質變化，貨幣本來用於解決生存來源和勞動條件的目的相對於商人的利潤目的而退居次要地位。不僅如此，因為市場的廣泛發展和社會生產過程越來越被資本主導，相應的生產資料和條件日益資本化並且與勞動者分離；由於人們生存資料幾乎全部來自於市場和資本供應，人格化資本作為一個社會群體也就越來越絕對地控制人類的生存；這種社會生存的依賴性更加助長了資本的利潤欲望膨脹和資本循環的動力。貨幣成為貨幣資本僅限於資本運動的社會生產領域，而在純粹性的人類消費領域，因為被人用於從市場體系中購買消費品，在人們的意志中一般不具有資本增殖的屬性，此處的貨幣充當它的本來角色。

　　市場中的信用范疇

　　因為商品交易關係形成、資本循環的快慢和不同部分的貨幣流通狀態等等差異，資本占有者或者所有者對貨幣資本的占有狀況在不同商品市場的不同環節存在差異；在某些時空位置，貨幣資本因為一個資本循環的結束而另一個資本循環尚未繼起，出現閑置，在另一些時空位置上的貨幣資本因為前一個資本循環尚未完成，而新的資本循環因為貨幣資本不足，會出現短缺；由此出發，為了推動資本更充分循環並且更大限度地帶來利潤，資本的本性也就要求在不改變根本的資本占有關係或者財產所有的前提下，對這種資本占有關係的具體實現形式進行發展，一方面，資本仍然屬於該資本所有者，另一方面，資本可以歸資本所有者之外的人使用或者運用，同時使用者必須承認資本所有者的所有權。資本占有關係形式在人與人的關係的維度上展開，資本所有者將過剩的資本暫時讓渡出去，借給資本短缺的一方使用，並由使用的一方向資本所有者約期歸還和付出一定的利益。這種從資本所有者到資本使用者之間的資本或者價值的暫時讓渡，並且資本使用者向資本所有者約期償還和支付一定費用的活動，就是市場中的信用。信用是以資本占有關係為基礎所形成的資本借貸關係及其行為規範，相應的被授受的貨幣資本也就轉化為信用資本。根據人們在借貸關係中的地位不同，借貸關係又稱為債權債務關係或者信用授受關係，授予信用者就是貸出者或者債權人，接受信用者就是借用者或者債務人。借貸利息依附於信用授受過程，成為資本所有者對產業過程中產業資本對社會勞動產品的無償占有部分的分配要求或者利益主張；同時因為借貸關係只是資本的暫時讓渡，就資本的私人占有關係及其實現的完備性而言，債務人向債權人按約期還本付息，也就成為借貸關係成立必不可少的一環。

　　[NT:PAGE=$]資本如果僅僅被人們占有，它是不會增值的，只有從它的占有者手中轉入資本的循環或者運用領域，開始雇傭勞動和吸收勞動者的付出，開始它的資本循環才會增殖。我們將資本從單純的私人占有走向產業資本、開始循環之前的過程，稱之為信用過程或者金融過程，這個過程的資本形態我們統稱為信用資本或者金融資本；而將資本雇傭勞動者並且進行資本循環的過程稱之為產業過程，將這個過程的資本形態統一稱為（廣義的）產業資本。金融資本是產業資本的上層建筑，通過市場中資本占有者與資本占有者之間的關係來組織和運動；產業資本對勞動產品或者成果的無償占有則是在資本與勞動相結合、在產業資本的體系性運動中實現的。在現象上，金融資本具有憑空獲利性或者寄生性，資本的占有和分配意志通過信用市場關係體系、通過人與人的相互借貸關係來具體表達，通過金融過程展開資本的私人占有的社會形式。我們可能發生困惑的方面是商業信用。商業信用的確是在產業資本的循環體系中產生的，但是，它發生在貨幣與商品的具體的交易關係完成之前，是產業鏈上一個環節的商品資本的占有者，向產業鏈下一個環節的企業或者資本使用者進行信用授受，接受信用的企業在擴充具有時間期限的資本來源的同時，以此為條件在本企業中將資本與它的雇傭勞動相結合，對授信的資本進行運用或者循環。商業信用仍然是一種信用關係或者借貸關係。

　　所謂市場中的企業或者個人信譽，是指他們（資本占有者）在對待市場交易關係或者借貸關係的行為或者態度而言的，信譽好壞是指他們就特定的市場交易關係或者借貸關係的內涵所規定的相向行為規範是否進行作為或者不作為，以及作為與不作為的次數或者達成約定的充分程度。

　　信用的產生

　　在17世紀，一些平民通過經商致富，他們為了安全把錢存放在國王的金庫里。這里要存錢就是指存放黃金；在“自由鑄幣”（free coinage）時期，任何人都可以把金塊拿到鑄幣廠里鑄造成金幣，鑄幣廠允許顧客存放黃金。而這些商人沒意識到鑄幣廠是屬於國王的，如果國王想動用鑄幣廠里的黃金，商人們根本無法阻止。1638年，英國的國王查理一世（charles i）同蘇格蘭貴族爆發了戰爭，為了籌措軍費征用了鑄幣廠里平民的黃金。雖然被征用的黃金最終都還給了原來的主人，但是商人們感到鑄幣廠不再安全。於是他們把錢存到了金匠（goldsmith）那里。金匠就為存錢的人開立了憑證，商人們向金匠出示這張憑證就可以取出黃金。很快地商人們就發現，在需要用錢的時候根本不需要取出黃金，只要把黃金憑證交給對方就可以了。金匠也同時發現自己開出的憑證居然具有替代貨幣的效力！而且只要客戶的數量足夠大，並且不是同一天來取黃金，他們就可以開出比庫存黃金多得多“虛憑證”為自己謀取額外的利益；只要能夠保證在不同時點到來的客戶擷取黃金，這種通過開出虛憑證謀其利益的活動就可以持續進行下去。新的生財之道的發現使得收存黃金的金匠逐漸轉為為其他需要用錢的人提供短期借貸的貸款人，從而開始他們以錢生錢的事業，他們也開始由特殊的匠作業者向信用業者轉型。我國的明清時期出現的票號和錢莊與此類似。不同的僅僅是貨幣本位。金匠開出的不記名黃金憑證類似於我國明清時期票號和錢莊的匯票或者莊票，它們都是后來私人銀行業出現后銀行券的前身。它們倉庫里黃金和白銀成為近現代銀行中“存款準備金”的起源。

[NT:PAGE=$]　　如果金匠僅僅限於替商人們收存黃金，並且商人們是用自己的錢，那么金匠和商人們的關係也就是保管服務關係，金匠仍然在從事匠作業，不過這個匠作業是私人從事的以黃金為匠作對象的匠作業，比如黃金的提純和金磚大小的標準化。這里的黃金憑證作為黃金的替代品的出現，代行黃金的貨幣職能，尚沒有信用關係發生。但是因為貨幣在市場中資本化，成為貨幣資本，並且金匠發現了這種附著於貨幣替代品（黃金憑證）身上的增殖能力特征，情況發生了變化。在這里金匠通過接受人們存錢，並以客戶存入的黃金作為基礎，向其他人開出“虛黃金憑證”並且謀其利益，而接受“虛黃金憑證”又用這些黃金的替代品投入工商業領域開始他們的資本循環；這里金匠也就轉型為信用經營者，信用經營者與接受“虛黃金憑證”的人們的關係也就是信用關係，貨幣資本從信用經營者向需要用錢的人融通，金匠相信他們能夠在未來某個時點將“虛黃金憑證”歸還或者以黃金歸還，並且額外支付利息。

　　信用的發生，首先是貨幣資本化，也就是存入的黃金通過信用關係被金匠賦予了資本增殖的屬性。其次，信用的發生依賴於“黃金憑證”本身在一定人群中流通的優先的市場范圍，“虛黃金憑證”的開出雖然擴展這個市場范圍，但是這個市場無論如何是通過“黃金憑證”維系的；商人們用錢時不再從金匠那里取出黃金，而是以黃金憑證直接進行支付或者商品交易的貨款結算，黃金憑證成為貨幣依賴於以商品貨幣交易關係為基礎的商品市場。再次，如果這個這個市場中的人與更大范圍市場中的其他人群發生市場交易關係，那么，他只能先在信用經營者那里擷取黃金，再以黃金同這種“黃金憑證”流通范圍之外的人們進行交易。又次，這里的借貸關係的內涵不僅僅限於“黃金憑證”出讓和回收本身，而且還會包含“黃金憑證”被使用的時間、利息及其支付方式等等，一般會以協議或者合約的方式進行約定。

　　信用摻水和信用膨脹機制

　　就“黃金憑證”的初始形態而言，它是由金匠制造的自然物。但是一旦它進入市場代行貨幣的職能，它就成為社會物，並且被某個有限市場的人群在觀念上視同黃金並接受；這個自然物，因為進入以某個人群認可和接受的商品市場體系，它成為貨幣，充當價值尺度和流通手段。金匠在轉型為信用經營者的同時，“黃金憑證”在這個有限市場范圍內轉變為信用資本，信用經營者憑借他自己制造的自然物，開始擴張信用關係維度，並且憑借這種自然物，依托它運用的市場社會關係環境，要求參與產業資本領域帶來的利潤的分配；而在產業領域，“黃金憑證”成為有限市場范圍內產業資本循環的起點和終點。憑借一種自然物，特別是廉價的自然物，信用經營者將自己的意志和分配要求貫徹到信用過程中，同時從無到有擴張了信用關係和資本融通的總量，這就是信用摻水過程。

　　信用摻水具有三個條件，首先，金匠處於掌握貨幣的自然物的創造並且市場貨幣提供者的社會位置，這是某種自然物進入市場體系成為貨幣這種社會物的關鍵，其次，金匠在利用市場這個社會體系擴張自己的私欲與私利，這是信用摻水的動力，僅因為金匠的私人動機，無實際黃金對應而開出的“虛憑證”在觀念上被人們視同黃金而進入由某個特定人群構成的市場社會過程。再次，信用摻水的發生還依賴於“黃金憑證”能夠被持有者經常地順暢地從信用經營者那里兌換黃金，這是信用經營者的信譽，也是“黃金憑證”被視同黃金並且作為其替代品的關鍵。信用經營者既創造了貨幣，也創造了信用；在這里資本的私人占有和牟利動機不僅成為這種創造的前提，而且還推動了這種創造。

　　隨著金匠擴大它的信用牟利，金匠會利用這個摻水機制收存更多的黃金，並給予存入黃金的人一定的利益，進而擴大它的黃金庫存規模並且盡量延長存放黃金的期限。這也就是最原始的吸收存款行為，金匠與黃金的存放人形成存款關係（借貸關係），此時黃金的存放者因為牟利意識的萌發，並且開始收取存款利息，他們及其所有的黃金開始轉化為信用資本，通過信用經營者的資本融通，參與產業領域的資本獲得利潤的分配。同時信用經營者以此為基礎開出更多的“虛憑證”向需要用錢的商人們融通貨幣資本，這也就是最原始的貸款行為，金匠與需要用錢的人形成貸款關係（信用關係或者借貸關係）。此時金匠就開始向信用經營者轉變。在早期的貨幣經營業中，信用資本在信用經營者手中開始他們的資本循環，以低利率吸收存款，以高利率發放貸款，他們的利潤來自於存貸款利息差；他們因此成為信用投機者，這樣專門從事資本融通的信用經營業開始出現，並且成為一種新的社會分工。這種新的社會分工逐步發展的結果，就是近現代的銀行業。世界上最早的銀行都是私人銀行，最早的銀行券也是私人發行的。

　　在金銀作為貨幣的時期，由於資本的社會積累過程和資本活動的日益活躍，銀行業者發現，在存款人數和存款額雙雙增長的情況下，加之對使用貸款的人也可以開出銀票或者銀行券代替金銀進行部分支付，銀行實際收存的金銀量遠大於用於存款人日常擷取所需要的的金銀量；以實際收存的金銀量為基礎，銀行可以更多地發行銀行券或者發放貸款，以便更多地創造信用並收取貸款利息；這樣銀行業者利用商品交換的空間和時間上的差異和實際金銀兌付的有限性，將流通中銀行券或者銀票擴大和膨脹至實際庫存金銀量的數倍甚至十數倍，借貸關係維度同時大大增加。金銀由流通的貨幣，轉化成為專門兌付金銀存款人的準備或者備付，也稱為存款準備金。在這里銀行業者因為資本牟利動機的驅使，將本應留作兌換的金銀或者說準備金，壓縮到可能達到庫存的最低限度。這就是信用膨脹過程。（待續）（本文作者清湖漁夫系和訊博客著名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