鉅亨看世界－無人飛機爭議任務

無人飛機的「駕駛艙」(圖取自維基百科)

無人駕駛飛機或稱無人飛機，因建造便宜、攻擊致命，美國人引以為傲，並大量應用來打擊塔利班組織，進而也帶領全球發展這項武器的高度興趣。然而，無人飛機的使用仍有許多爭議，最明顯的，就是常造成無辜平民的死傷，近來因為美國一位飛行員自責退役，而引發更多的討論。

德國《明鏡》周刊報導，27 歲的美國軍人 Brandon Bryant，在過去超過 5 年的時間，負責「駕駛」這些攻擊武器。在新墨西哥州一個橢圓形、沒有窗戶的工作地點， Bryant  坐在 14 台螢幕的面前，操控 4 個鍵盤，執行軍事任務。

為了安全理由，這裡的門無法開啟，室溫維持恆溫 攝氏17 度。當收到命令， Bryant  按下按鈕，在世界上另一個角落，就可能有人被殺。

和空軍其他的飛行員不同，操控無人飛機的軍人不需飛上青天，而是在駕駛艙內，控制著一台台嗡嗡作響的電腦。

■殃及無辜平民

Bryant 正是其中之一，他清楚地記得一次任務，他操作掠奪者 (Predator) 無人飛機，在 1 萬公里遠的阿富汗上空盤旋，接下來收到命令，要摧毀一棟泥土平房。他用左手按下按鈕，以雷射對準屋頂，在他身旁的駕駛按下操縱桿上的發射器，接著倒數 16 秒後，將射出地獄火飛彈。

無人飛機上的紅外線攝影機，會透過衛星傳送當地的影像到控制中心，大約晚 2-5 秒鐘。

在倒數 7 秒鐘時，螢幕上看不到任何人，那個時候 Bryant 還可以調整發射的角度，接著倒數最後 3 秒鐘，Bryant 發現，他看到一個小孩在角落附近走路。

零秒鐘時，透過螢幕，Bryant 看到爆炸的閃光，部分建築物倒塌，而角落的小孩，似乎也消失了。Bryant 開始感到反胃。

他立刻詢問身旁的同僚：「我們剛剛殺了個孩子嗎？」他身旁的駕駛回答：「嗯，我猜那是個孩子。」

於是，他們在螢幕上發送訊息－「那是個孩子嗎？」接下來，一位在軍事控制中心負責監看攻擊行動的官員，對此做出回答：「不，那是隻狗。」

[NT:PAGE=$]

「死神(收割者)」無人飛機（圖取自維基百科）

他們再次重看了畫面，不得不懷疑－有兩條腿的狗嗎？

■看不見的戰爭

現代戰爭很多時候發生於無形，距離不再具有太大的意義，運用高科技，就可以打一場不受場地拘束的戰爭。而美國總統歐巴馬，更努力實踐這種想法，可見的結果之一，就是無人飛機的高度運用及發展，這也被認為是「反恐作戰」的重要武器。

美國軍方在國境內 7 個空軍基地控制無人飛機，另有些控制中心設在海外，包括一處在東非國家吉布提。CIA 則由在維吉尼亞州的總部，操縱著在巴基斯坦、索馬里亞及葉門的武器。

空軍上校 William Tart 認為，無人飛機是一種「距離的自然延伸」。他在前幾個月被任命到 Langley 主管空軍遠距駕駛飛機 (RPA) 任務中心，在此之前，他都待在內華達州擔任無人飛機飛行任務的指揮官。

他不喜歡 drone (無人飛機) 這個字，因為這好像說飛機有自己的意志，他比較喜歡稱之為「遠距駕駛飛機」，他強調，多數的任務是蒐集資訊。無論在海地強震後的任務，在利比亞、在阿富汗，非常多士兵都感謝他們在空中所做的支援。他說：「我們在拯救生命。」

他也不想多提那些殺戮任務。他宣稱，在他擔任指揮官的 2 年期間，他從未見到非戰鬥人員死亡，而無人飛機所摧毀的建築，只限於那些沒有婦女、小孩在其中的。他引用官方規定表示，所有無人飛機的攻擊行動，都必須得到正式的官員批准，就像任何空軍其他攻擊行動。

對於「臨床戰爭 (clinical war) 」的說法，則讓他憤怒。這好像是那些越戰老兵，指責他們未曾真正親臨戰爭現場，沒有沾染過戰場的塵土及血跡。Tart 表示，這樣說並不正確，他們一直長期及密切的觀察著人們，像認識鄰居一樣，了解這些人實際的生活作息。

■首度執行任務

27 歲的 Bryant 退役之後回到家中，對他來說，可以讓自己回到平靜生活，也算是一種小小勝利。在空軍服役近 6 年期間，他完成了 6000 個飛行小時的任務。他說：「這段期間，我看過男性、女性及小孩死亡。我從未想過我會殺掉那麼多人，事實上，我覺得自己不能再殺任何人了。」

在高中畢業時，Bryant 的志願是希望當一名從事調查的記者。不過他在大學的第 1 學期結束時，就已經欠下上千美元的債務。他會從軍，其實算是個意外。他有一次陪同朋友爭取進陸軍服務時，聽說空軍有自己的大學，而且是免費的，反而吸引他加入。

他在情報蒐集中心的表現良好，並且學會如何控制無人飛機的鏡頭及雷射，也知道如何分析影像、地圖與天氣資料，最後他成為感應系統操作員，也就是無人飛機的共同駕駛。

他在 20 歲時執行了首次任務，當天，內華達是個炎熱的暑日，不過在伊拉克，則是黎明前的拂曉時刻，一組美國士兵正在回營的路上，Bryant 的任務，就是從空中監控，充當這些軍人天上的「守護天使」。

當時，他發現地面上有一些敵軍掩飾爆裂物的物品，而美軍回程的隊伍，距離那個地點還有 1 英哩。他把情況回報給監控的飛行員，並通知命令中心。他問：「現在我們要怎麼辦？」不過那位飛行員也是新手。

[NT:PAGE=$]

「掠奪者」無人飛機（圖取自維基百科）

他們那時因為信號擁塞，無法連絡到地面上的美軍，只有繼續監控畫面。第一輛車經過那個地點，沒有任何事發生，但第 2 輛車通過時，Bryant 就看到一陣閃光，接著汽車爆炸，這次事件造成 5 名美軍死亡。

自此之後，他難以忘懷 5 名同袍被殺的情景。他決定要牢記所有的事情，熟悉任何可能的狀況，他要成為最好的，不能再讓類似的事件再次發生。

■感到遠離人性

Bryant 的工作有時會持續到 12 小時。空軍執行伊拉克及阿富汗任務的無人飛機部門，目前人手不足，這個工作並不受歡迎，因為他們被視為不敢親臨戰場、膽小的一群人，乃至於這個部門仍使用退休人員工作。

Bryant 還記得他第 1 次發射導彈的任務，造成 2 人當場死亡。但 Bryant 持續觀察畫面，看到第 3 個人受重傷，他的兩腿已經不見，仍血流不止在地上掙扎。Bryant 說，他記得最後他是哭著回家的。

Bryant 表示，後來整整約一個星期，他覺得自己缺少了人性。現在，他雖然還可以談論這些往事，但已經無法長時間坐在同一個地方，這種情況會讓他感到緊張。Bryant 最近也和女友分手，過去的日子，他曾經想和女友談論及分享身上的負擔，但雙方已經難以溝通了。

回想過去，既是他個人成就的起點，也是他備感痛苦的來源。他在 2007 年被派往伊拉克，他在自己的社群檔案上寫著：「預備行動。」他被派往離巴格達約 100 公里遠的美軍基地，任務就是操作無人飛機的起降。

當無人飛機升空之後，飛機就由美國本土的駕駛接手。「掠奪者」可以一整天停留在空中，但這樣也會變慢，因此還需要鄰近地區的人員負責駕駛。

2 年之後，空軍把他分派給一個特殊的團隊，他被派往新墨西哥的空軍火砲基地。他和同事待在一個名叫 Clovis 的小鎮，這裡離最近的城市，還需要好幾個小時的車程。

Bryant 喜愛值夜班，因為此時是阿富汗的白天。阿富汗的春天讓他想起自己的故鄉 Montana，他看著這裡的人們努力耕作，男孩們踢足球玩樂，男性擁抱成群的妻子及兒女。

到了阿富汗的晚上，Bryant 打開紅外線攝影，持續監視。夏天的晚上，由於飛候炎熱，一些人喜愛在房頂上睡覺，Bryant 還會看到有夫妻在房頂做愛。

他在空中進行數星期的觀察，包括監視塔利班戰士隱藏其武器的行動，以及上級交付的觀察名單。Bryant 說，他必須認識這些人，這樣才能執行射殺的任務。但想到這些人的小孩，他也不免難過，他說：「這些人都是好爸爸。」

到了休閒時間，Bryant 多半會玩電動遊戲或是上網打打「魔獸世界」，不然就出去喝酒。他沒有辦法再看電視，因為那無法給他任何挑戰性或感覺，而那段時間，他也睡得很不好。

■沒有時間去感覺

空軍為了培訓 2013 年無人飛機駕駛，指派 34 歲的 Vanessa Meyer 少校 (假名) 到新墨西哥展示說明。Meyer 過去原本駕駛貨機，現在改觀察螢幕游標，利用控制器操縱飛機的飛行。她展示了較輕巧的掠奪者之外，還有它的近親，裝載 4 枚導彈及 1 枚炸彈的死神 (Reaper, 或譯「收割者」) 。她說：「都是很棒的飛機，他們僅僅無法在惡劣氣候下執行任務。」

在此之前，Meyer 在拉斯維加斯的 Creech 操控無人飛機。就像一位無人飛機駕駛 Matt Martin 在他的著作《掠奪者》上說的，「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像神，從遠處投下雷電」。Meyer 在懷第一胎時，仍在螢幕前操控飛機，即使懷孕 9 個月時還持續工作。

當她接到攻擊命令時，她說：「根本沒有時間去感覺。」當然，她會覺得心跳加速，腎上腺素激增，但她堅持服從命令，專注在飛機的操控。她說，當做出決定，要消滅敵人，摧毀合法的目標，要她按鈕，她不會有任何問題。

[NT:PAGE=$]

下班之後，她會開車回家，之後幾乎不再想工作上的事。僅僅有時候會出現一些想法，讓她想改進工作的表現。

她的丈夫也是無人飛機駕駛，兩人回家之後就不談工作，她會換上睡衣，看看電視上的卡通，或陪小孩玩耍。她有 2 個年幼的小孩，她希望向她的小孩展現，媽媽能去工作，並做好它們，而不是像她每天見到的阿富汗婦女，將自己從頭覆蓋到腳，不為自己來努力。

■難回正常生活

相較之下，Brandon Bryant 沒有辦法那麼輕鬆地放下。他想要做點其他事，包括這次他到阿富汗幾個月，接著回到新墨西哥，他發現自己痛恨這個駕駛艙。他認為，自己想做的是拯救生命，而不是奪走他們。

他認為，自己或許可以做好求生訓練員的工作，雖然他的朋友們試著想勸阻他。他開始自己進行新兵的操練，密集地鍛練身體，練啞鈴、舉重。

在駕駛艙一次平安無事的日子，Bryant 寫著類似像，「戰場沒有敵我雙方，只有流血。都是戰爭。每次看到可怕的事，我真希望自己的眼睛爛掉。」

他相信，如果他工作無法進入狀況，或許他們會考慮讓他做些不同的工作。問題是，他的工作表現不錯。

Bryant 把工作上不佳的情緒，繼續帶到生活上，他無法轉換回正常的生活，甚至無法好好睡眠。有一次工作時，他突然暈倒，而且吐血。醫生看完後要他回家，並且命令他，若無法連續 2 星期每天至少睡 4 個小時以上，就不要回來工作。

半年之後，他重回無人飛機的駕駛艙，但是其實沒有太多改變。退伍軍人中心醫師診斷他患了「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PTSD)」，現在他的世界，無法擺脫阿富汗小孩喪生的陰影。他發現，自己無法再繼續了，拒絕再和空軍簽約，希望重新當回平民可以找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