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enu-icon
anue logo
熱門時事鉅亨號鉅亨買幣
search icon


時事

張維迎:管制最多的地方一定是騙子最多的地方

鉅亨網新聞中心


   “為什么要像戒毒一樣戒除管制?”2001年春天,趙曉博士受托就放松管制問題對張維迎教授進行了長篇訪談,13年過去,我們發現絕大部分內容仍然非常適合今天。經授權,我們重新加以摘要編發,以幫助讀者理解正在進行的新一輪審批制改革的內在邏輯。

  政府管制的惡性循環


  管制者消滅了市場秩序中自我維持運轉的力量和機制后,會不斷為自己創造需求,管制的引入和加強將形成一種惡性循環。你管的東西越多,社會上的信譽就越差,坑蒙拐騙就越多,弄得你反過來進一步加強管制,不斷地增加人工的超經濟的手段。

  趙曉:你說“要像戒毒一樣戒除管制”,全盤否定管制,是不是有些絕對?

  張維迎:現在全世界都在恢復自由企業制度,自由經濟秩序,這是不可阻擋的潮流。

  為什么要像戒毒一樣戒除管制?就是因為政府管制像抽鴉片,會上癮。管制創造出大量的既得利益者,這些既得利益者們會雇經濟學家、雇學者來為自己的存在“證明”合理性。這樣,管制將內生性地膨脹,越來越厲害。這是客觀上的問題。

  主觀上呢?普通人往往不容易認識到管制的危害,在出現問題時,往往想到的是這個該政府管,那個該政府管。他不明白,當一個市場被政府管得太多的時候,就可能完全喪失免疫力。

  政府管制會導致人們大量的短期行為和機會主義行為,講信譽就很難。如果大家都不講信譽,就會有人站出來說,需要政府維持秩序。這也就是說,政府或者說管制者其實是自己在為自己創造需求。他們把貓打死了,結果耗子滿街跑。然后,再假裝學貓叫,來嚇唬耗子。無奈耗子還是越來越多,於是就不斷地增加學貓叫的人。這樣,管制消滅了維持市場競爭、市場秩序的最重要的力量后,自己的力量卻內生性地不斷膨脹。

  當然,中國的問題有點復雜,原來我們建立了許多消滅市場的部門、替代市場的部門,這些部門在轉軌時期搖身一變,現在又以規範市場的管制者的面目出現。但是他手里的權力范圍並沒有削減。這樣的話,規範市場、管制市場本身可能變成對市場的最大的損害,因此,戒除管制就更是重要了。

  趙曉:我想將你的比方作點發揮。如果把貓比做市場競爭,它當然會消滅耗子,無奈計劃經濟把貓消滅了,而人們習慣了狗拿耗子。轉軌之后,貓還來不及繁殖,耗子多了起來,但人們誤以為狗太少,於是呼吁進一步養狗,可是狗太多,貓就沒法活了。

  張維迎:這也就是說,管制者消滅了市場秩序中自我維持運轉的力量和機制后,會不斷為自己創造需求,管制的引入和加強將形成一種惡性循環。你管的東西越多,社會上的信譽就越差,坑蒙拐騙就越多,弄得你反過來進一步加強管制,不斷地增加人工的超經濟的手段。本來你可以正常吃飯,維持生命,現在有人對你說,你得病了,肯定是沒吃好,我把你的嘴堵上,給你打葡萄糖吧。然后就成天給你打吊針,結果發現你的身體越來越弱,他卻認為葡萄糖打的還太少,應該加大量,這樣一直到你死為止。

[NT:PAGE=$]

  趙曉:最後完全扼殺了市場經濟的活力。

  張維迎:為什么越管制,管制越多?一個原因是被管制者變成了既得利益者,它會以維護社會利益的名義要求政府不斷加強管制,來保護自己。這些法定壟斷者沒有挑戰者,沒有監督者,不會受到威脅。盡管他們的利益最大化與社會利益最大化不相容,卻會編出好多說法,證明市場是多么的不完善,管制是多么的好,多么的重要,糊弄老百姓。所以管制的自我膨脹是很自然的。

  弗里德曼以前講過,印度那些大商人老告訴政府,競爭不好,壟斷好,看起來頭頭是道,實際上是競爭對他不好。這里我順帶說一下,就是好多地方政府,名為保護“地方利益”,實際上保護的不是地方利益,而是地方官員的利益,頂多是地方某些既得利益部門的利益。

  管制者會從供給一方推動管制的膨脹。施蒂格勒曾經分析過“管制俘虜理論(capture theory)”,證明好多管理者和被管制者到最後,本身變成了管制的既得利益,他們總是會找到更多的借口,建立起更多的規則,利用政府賦予的合法權力來創造出更多的管制來。僅這一條就使得管制完全變了味。

  政府管制必然失敗

  政府管制的基本假設,即政府是無所不知、大公無私、言而有信的政府,是不成立的。實際上政府可能是自私、無知、言而無信的,由此導致管制失敗。這就是從80年代開始,西方國家都進行所謂經濟自由化,對原來的管制重新考慮的原因。

  趙曉:經濟學家們越來越傾向於讓市場自己調整自己,而不是靠政府管制,為什么?

  張維迎:這是因為,市場本身糾正自身毛病要比政府糾正市場的毛病更為有效。因為市場上任何一個企業都面臨著激烈的生存競爭,競爭的壓力迫使它必須講究信譽,否則就無法實現利潤最大化。

  經濟學越來越傾向於讓市場自己調整自己,而不是靠政府管制,還在於認識到管制的失效性。傳統上,當人們主張政府管制時,他們隱含地假定:第一,管制者是追求社會福利最大化的,大公無私的,仁慈的(benevolent);第二,管制者是無所不知的(omniscient),擁有完全資訊,譬如知道消費者的偏好,知道企業的生產成本,知道需求彈性,知道最優的價格訂在什么地方,等等。第三,管制者說話是算數的(pre-commitment),管制政策具有公信力。不過,經濟學家們現在已經發現,這幾個條件根本不存在。

  政府管制的基本假設,即政府是無所不知、大公無私、言而有信的政府,是不成立的。實際上政府可能是自私、無知、言而無信的,由此導致管制失敗。這就是從80年代開始,西方國家都進行所謂經濟自由化,對原來的管制重新考慮的原因。

  趙曉:請舉出一個管制失敗的具體例子?

  張維迎:弗里德曼曾經研究過美國政府醫藥管制的實例,發現負責醫藥管理的那些官員,負有極大的責任――如果他們審批后,發出許可的藥出了問題,那是有責任的,但是,藥賣了多少錢,他並沒有收益。這樣,對一個理性的官員來說,把新藥的申請報告壓在抽屜里,就是最合理的選擇。只要不批準,就不會有新藥,當然也就不會有假藥。因此,在實行藥品管制后,美國新藥上市的速度大大減緩,其后果是很嚴重的,用弗里德曼的話說,大量患者因為吃不到更新更有效的藥而導致的死亡人數,可能遠遠超出了政府防假藥減少的死亡人數。這可以說是管制失敗的一個具體例證。

  如果沒有政府管制,靠市場競爭及其信譽機制,更多更有高效率的新藥完全有可能及時推出,減少的死亡人數有可能更多。所以我這里想強調,我們經常賦予政府太大的責任,這不是一件好事。實際上,在市場當中你應該是讓直接的行為者去承擔責任,而不要讓政府承擔太多的責任。

[NT:PAGE=$]

  管制越多騙子越多

  管制越多,越是騙子就越有積極性賄賂政府,因為騙子賄賂成本低,只要拿到政府的批文,他就可以賺錢,而老實巴交的商人、守法誠實的商人,他們受自我約束,或者沒有額外的資金去賄賂政府,反而進不了市場。所以管制多的地方,反倒是好人難進去,騙子更容易出現。

  趙曉:你說過“法律和信譽是維持市場有序運行的兩個互補的基本機制”,市場秩序必須以信譽為基礎,同時強調“對信譽的挑戰來自政府”。管制與信譽之間究竟是什么關係?

  張維迎:這是個很重要的話題。總的來說,信譽機制靠市場競爭而形成,而管制常常會阻礙這一機制的形成,甚至完全破壞這一機制。對於市場的運作,我相信大多數批評市場的人遠遠低估了市場本身維護其運轉的力量,特別是信譽機制的力量。

  我有兩個判斷,一是管制最多的地方,一定是騙子最多的地方,原因就在於管制消滅了市場本來應有的信譽機制。第二就是管制越多,越是騙子就越有積極性賄賂政府,因為騙子賄賂成本低,只要拿到政府的批文,他就可以賺錢,而老實巴交的商人、守法誠實的商人,他們受自我約束,或者沒有額外的資金去賄賂政府,反而進不了市場。所以管制多的地方,反倒是好人難進去,騙子更容易出現。

  當騙子越來越多時,政府不會感覺到是因為他不該管,管的太多,反而誤認為他管得還太少。這樣,管制會自我強化、變本加厲,最後令信譽機制賴以形成的市場競爭無立足之地,企業信譽當然也就無從談起。

  趙曉:是不是取消了管制就一定會有信譽呢?西方放松管制,是在產權清晰的基礎上進行的,而我們不是這樣,至少不完全是這樣。

  張維迎:我們現在的麻煩就在於,由於這么多年的計劃經濟、政府管制,市場啊信譽啊這些好東西都被消滅了,一旦放開的確有可能更亂。好比這么多年,貓都殺絕了,狗抓老鼠,現在老鼠很猖獗,你說讓狗回家休息,人們就擔心短期內貓也沒有狗也沒有,會不會全是耗子。但如果老這么拖下去的話,這個問題怎么解決?

  所以我們面臨著一個長痛與短痛的選擇。如果著眼於眼下,那就維持這個狀態;但從長遠來看,如果不逐漸放開,信譽機制就不會建立起來。

  信譽的建立依賴於穩定的預期,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形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就像我曾經舉過的栽樹的例子,不是說今天這樹產權歸你的,你就有積極性栽樹了。如果你預期明天政府就會把樹收走,你仍然不會有栽樹的積極性,相反你會先砍了樹再說。因此,穩定預期的形成變得非常地重要,但在這個過渡階段可能會有好多困難。

  管制越多腐敗越嚴重

  政府獲得權力之后,這些權力最初的目的和它的使用方式可能完全不一樣。好比說我們授予管制者權力,本是出於非常善良的目標,希望它維持市場秩序。但是管制者有了這種權力之后,由於這種權力帶著租金,別人必然會來尋租,就會形成一種錢權交易。

  趙曉:管制與腐敗是什么關係?

  張維迎:各國的經驗均表明,只要存在著政府管制,腐敗問題就會隨之而來。管制越多腐敗越嚴重,腐敗問題越難解決。

[NT:PAGE=$]

  這是因為,腐敗主要是權力造成的一個問題,而管制為腐敗提供了肥沃的土壤。政府獲得權力之后,這些權力最初的目的和它的使用方式可能完全不一樣。好比說我們授予管制者權力,本是出於非常善良的目標,希望它維持市場秩序。但是管制者有了這種權力之后,由於這種權力帶著租金,別人必然會來尋租,就會形成一種錢權交易。

  為什么會有賄賂行為?這對賄賂者和管制者來講是個“帕累托改進”。權力在你手里,可能分文不值,因為你不能直接使用這部分權力。現在我送你1000萬,我拿到這個權力后,我可以撈2000萬,也就是說,這個權在我手里值2000萬,除去賄賂成本我還可以賺1000萬。但這樣的“帕累托改進”對整個社會來講是一種損失,譬如有人能用這個權力創造3000萬、4000萬,但他們的賄賂渠道不暢通,得不到這個權力。這樣,社會資源當然沒有用好。

  政治市場和經濟市場不同之處在於,官員追求自己的利益,並沒有一只“看不見的手”來誘導他,使得官員對自身利益的追求變成對社會利益的追求,因此官員們利用管制權力謀取自己的私利,就容易構成對社會的凈損失。

  把本屬個人的權利歸還個人

  審批制在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轉變的過程中最危險的一點,就是以規範市場的名義繼承了計劃經濟的作法。我一再呼吁,人們一定要有創業的自由、簽約的自由,這些權利一定要由政府轉移給老百姓。我想這一點怎么強調都不過分。

  趙曉:那么,戒除管制應該從何做起?

  張維迎:削減權力。削減權力其實是把大量的本來就該屬於個人的權利應該歸還個人。這門是我們家的,現在你把著門,我進自家的門還要給你小費,你說合理不合理?像這樣的管制問題必須盡快解決。當務之急,要盡快消除各種各樣的審批。審批制在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轉變的過程中最危險的一點,就是以規範市場的名義繼承了計劃經濟的作法。我一再呼吁,人們一定要有創業的自由、簽約的自由,這些權利一定要由政府轉移給老百姓。我想這一點怎么強調都不過分。

  趙曉:美國政府放松管制后,導致了“新經濟(310358,基金吧)”的出現,放松管制對我國的經濟增長是否會有類似的促進作用?

  張維迎:我問過大量的企業領導人,他們平均50-60%的企業時間都花在對付政府上,而且這個成本每年都要重復。所有的管制、審批制度解決之后,會產生多大的增長力量?我原來說國內生產總值可以實現增加30%,我現在還要更樂觀。

  張維迎現為北京大學光華管理學院教授

  趙曉現為北京科技大學經濟管理學院教授(博客:張維迎)

文章標籤



Empt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