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出同溫層、做自己 朱立倫︰我是台灣穩定的力量

文╱陳育晟

總統大選戰鼓聲聲催，儘管民進黨初選已確定由總統蔡英文出線，但國民黨至今卻仍陷入「非韓不投」「非郭不投」兩股勢力交戰。

在國民黨這場非典型初選中，去年 12 月 25 日卸任新北市長的朱立倫，被邊緣化了。其實他被公認是資歷最完整，但如今他不僅少了企業、行政資源挹注，媒體聲量更不如鴻海創辦人郭台銘、高雄市長韓國瑜。

但他仍一步一腳印，堅持走完這趟初選之旅。

「朱立倫 2.0」 心愈來愈堅強

6 月 2 日，朱立倫的「台灣更好 ‧ 立倫行腳」來到高雄旗津，參與華偉漁業圍網船下水典禮，前總統馬英九、高雄市副市長李四川、多位藍綠高雄立委也獲邀參與。

進行到主祭儀式時，卻出現尷尬畫面。馬英九、李四川、三位立委在司儀唱名下，徐步走上主祭台。沒有任何官位的朱立倫被晾在一旁，但他卻不以為意，關注著台上一舉一動。

前新北市副發言人、現任朱立倫競選辦公室新聞聯絡人黃詩婷直言，這是「朱立倫 2.0」心境的改變，「他從小到大沒輸過，但 2016 總統大選把他變成平凡人，心變得愈來愈堅強。」

擁有紐約大學會計學博士學位的朱立倫，堪稱是政壇資優生，2016 年以前參與過一次立委選舉、四次縣市長選舉，從來沒嘗過敗績。

但 2016 年大選，卻讓他栽了大跟斗。那時國民黨選情低迷，沒有大咖願意出來承擔，僅立法院副院長洪秀柱登記總統初選。但是洪秀柱出線之後，各方反對勢力太大，引來不少立委、縣市黨部主委抗議，讓當時兼任黨主席的朱立倫每天焦頭爛額，不少人更勸他，乾脆自己出來選。

選前 89 天，他終於首肯代表國民黨披掛上陣，但地方早已鬆動、缺乏熱情。「明知道那會毀掉政治前途，但他還是出來，」跟在朱立倫身旁 20 年的前新北市民政局長江俊霆說。

他猶記，當時朱立倫的第一個下鄉行程是到高雄美濃掃街，沿路不僅沒有人夾道歡迎，沒有人放鞭炮，還下著淒風苦雨。遇到地方黨部人士，對方反應也很冷淡，僅打招呼就離開。

「他可以撐過這一段，非常不容易。」當時江俊霆很氣不過，結束行程後立刻致電時任國民黨祕書長李四川、組發會主委蘇俊賓，「你們應該來看一下，這個行程安排是怎樣？」

就在這種氣氛中，朱立倫勉強打完選戰，以慘敗 308 萬票做收。更糟的是，因為「換柱」，至今部分深藍基層民眾仍對他不諒解。

元氣大傷的朱立倫，回到新北市長崗位上沉潛，等待再起。他在新北市大力推動運動中心、托老、托育的政績一一發酵後，團隊成員開始有人問他，「我們是不是要開始為下一場選戰做準備？」

然而，朱立倫卻一直告誡幕僚，不要去想選總統，而是要思考卸任前還有沒有什麼長遠政策該推動？

一直到 2018 年 12 月 25 日，把市長棒子交給高票當選的侯友宜後，朱立倫才當場對媒體宣布，「以後要找我，請和江俊霆、黃詩婷聯絡。」兩個核心幕僚這才知道，「原來我沒有失業」。也才知道，朱立倫原來還是有志於總統大位。

改變 1〉跨出同溫層、沒包袱

就從那一刻，一直到今年農曆年前，在吳敦義、王金平、朱立倫這三位有可能參選總統的藍營大咖中，朱立倫的民調始終第一。但他怎麼想不到的是，農曆年後卻風雲變色了。

一開始是韓國瑜被拱出來參選。而他的一句「老鼠偷拖鞋，大的在後頭」，又引出郭台銘宣布參選。兩個非典型政治人物瞬間攪亂一池春水，瞬間把朱立倫的選戰，比成「佛系打法」，落寞不少。

團隊愈看愈心急，決定在社群媒體下工夫。朱立倫也對幕僚說，「已經是 nothing to lose（沒什麼可以再失去了）」，要他們跨出同溫層、放手去做。

今年 3 月，幕僚為他安排與健身教練潘若迪共舞。負責新媒體行銷的陳依婷透露，朱立倫沒抗拒這個安排，還天天在辦公室練習，正式上場只花了 15 分鐘就一次過關，反而陪他共舞的江俊霆，始終沒進入狀況。

有了這次經驗後，幕僚更有信心，安排他上年輕人愛看的《博恩夜夜秀》脫口秀節目。團隊擔心，現場觀眾可能會噓他，網路留言也可能對他不友善，但節目開始後，大家都放下心中大石頭。

朱立倫不僅應答如流、妙語如珠，還逗得台下觀眾哈哈大笑。甚至錄影結束後，想和他合照的年輕觀眾，還在攝影棚外排成人龍，始料未及。

改變 2〉做自己、 知天命

朱立倫的第二個轉變，是更做自己。江俊霆觀察，過去 20 年，朱立倫總是效率掛帥，一個行程跑完，就緊接著下一個會議，但現在的他變得「知天命」，很多無法掌握的事情都不強求，但還是會要求自己盡最大努力做到最好。

因此，無論是媒體專訪、FinTech 高峰會、參訪行程，他總會在前一天熟讀資料，隔天到現場侃侃而談，「從來不當讀稿機，」江俊霆說。

有一次，競選團隊中年齡最小、僅 23 歲的楊智伃，擔任臉書、Instagram 小編，很自責自己照片沒拍好，在一場聚餐中，當著朱立倫的面哭了出來。

朱立倫當下沒有安慰她，過了幾天才問她原因。只見楊智伃眼眶泛紅地說，「對不起，我沒做好。」朱立倫回應她，「對啊，沒做好，我們都沒做好。」

這次，楊智伃眼淚再度撲簌簌流下，只不過這次不是自責的眼淚，而是感動的淚水。儘管四年前朱立倫敗選時她沒參與，但四年後，她眼前的「朱立倫 2.0」讓她覺得誠懇又溫暖。

改變 3〉造型年輕、 更親民

近半年來心境變豁達的朱立倫，不僅言談舉止顯得從容，連穿著都被認為年輕化了。過去總是西裝筆挺的他，現在經常 T-shirt、牛仔褲，套上年輕人穿西裝外套款式，因此還會被誤認為是穿他兒子的衣服。

走到哪裡，多數人改稱他朱大哥、倫哥，也顯得親切。

到底「朱立倫 2.0」怎麼看待如台灣的民主政治？對國民黨初選「韓郭相爭」有何看法？略顯邊緣化的他，如何繼續走下去？

6 月 13 日，朱立倫接受《遠見》專訪，對上述問題均有深刻見解。以下為專訪精華：

《遠見》問（以下簡稱問）：你近期頻繁接受專訪，有沒有什麼是你很想講，但媒體都沒問到的？

朱立倫答（以下簡稱答）：四年前，我們的參選口號是 One Taiwan。一個團結的台灣、安定的台灣、穩定的台灣。這一次我一樣提出這個。

我要強調，我對整個台灣、中華民國，整個藍軍來講，一直都是一個穩定的力量。

這和我個人的出身背景直接相關。第一個，我的出身是農村加眷村、芋仔加蕃薯。很多人以為我不會講台語，因為我看起來像北部精英，其實我是庄腳囝仔，爸爸外省，媽媽本省，在桃園頭寮鄉下長大。

第二個，台灣一直喜歡講南北平衡，對不對？我太太就是台南人，新營國小畢業。

第三個，族群、意識形態或政黨背景。我父親是國民黨，我母親家族是綠的。所以我也對藍綠向來都包容，都是我的一家人。

至於我為什麼要參選？因為我沒有說 No 的權利。我要感恩台灣一直培養我。四年前我沒有準備好，我在一個矛盾、困境中，做錯了一些決定，做了一些不好的選擇。

但如今我卸下了公職，這時還說 No，要自由自在過好日子，或者是去享受我的人生，我沒有這樣的條件。

問：但現在你被邊緣化了，和郭台銘、韓國瑜相比，會不會覺得自己太溫了？

答：我沒有溫，我從來沒有溫。我執政過程，一直是用魄力、執行力、協調力，一件一件事情完成。

如果我三環三線沒有一條一條都實現；我講（新北市）國民運動中心要做 12 座，結果做到 16 座；如果我做公共托育中心、托老中心沒有超過 100 座，我沒有讓新北市、桃園快速的轉型，我絕不敢，也沒有勇氣站出來參選，說要來改變台灣。

義無反顧 努力走到最後

問：那麼，心境是否有轉變？

答：我覺得我用非常開朗、開放的心情看自己，也看未來。很多人都很緊張，尤其是（選情）好像變化很大，但我都一樣，我都很開朗。

農曆過年前，大家都認為是朱立倫（代表國民黨選總統）。過年後，大家開始推韓國瑜市長，我也很歡迎。我一直覺得，如果韓國瑜市長，大家認為他是最適合的，我也很高興，就讓國民黨多一個好的選擇。

4 月時，又有郭台銘出來，我第一句話就講，一個世界級的企業家，願意投入政治，有兩個意義：第一個非常表示歡迎，第二個，蔡英文要檢討，搞到世界級企業家都要來從政救台灣。

我有義無反顧、全力以赴的決心，但我絕對沒有捨我其誰的懸念。成功一定有我，但不必一定要我，這是我向來的個性。但是我會全力以赴，秉持運動家的精神，走到最後一天。

問：國民黨初選演變成「非韓不投」跟「非郭不投」大戰，你是否感到憂心？

答：這是我最覺得擔憂的一件事，這邊「非韓不投」或「非郭不投」，那邊說「是郭就不投」。變成兩軍好像對決。

還有明槍暗箭、各種攻擊，在網路上每天殺得一塌糊塗，我們現在還沒有參加比賽，投手還沒有上陣，在選秀過程中，支持者就拿著球棒，把選手的手打傷了，不知道要怎麼比賽。

今天就是如此。你看國民黨的支持度從 2 月，當時朱立倫大概都領先（民進黨）10％以上，到現在國民黨跟民進黨支持度已經快要黃金交叉。

韓的支持度，拱他的時候是最高點，現在起碼跌了 10％。郭從 4 月出來到現在，一下衝（很高），接下來就沒上去了！

很多人笑我是牛皮股，牛皮股就是統統都沒變嘛，穩定的力量。但是，我就是用這樣的態度，希望兩邊不要衝突，希望黨內能夠合作。

問：國民黨候選人也對初選規則吵成一團，你有什麼看法？

答：他們達成什麼共識，我都接受。但我只提出一條。民進黨做的民調只有政黨對比，沒有所謂黨內互比。我也覺得國民黨不應該做黨內互比。因為互比很容易變成互打。

今天郭台銘、韓國瑜、朱立倫，相對民進黨、柯文哲，能不能贏才是最重要的，而不是讓自己人來排，沒有意義。

溝通、協調力都經過歷練

問：和郭台銘、韓國瑜相比，你覺得和你有哪些不一樣？

答：我沒有批評，我只有說郭董，是在一個企業很成功，但企業跟公部門真的不一樣，企業可以一個口令一個動作，但政府你不但要跟民意溝通，還要跟中央、地方溝通。

然後部門與部門要協調。所以我記得有一次座談會，郭董講執行力是唯一的要點。我跟他說，董事長，在企業，執行力是唯一要點，政府的話，協調力比執行力更重要。

政府沒協調力，根本別想（好好施政），議會就過不了，立法院就過不了，國會就把你卡死。

至於韓國瑜也還沒有這方面的經驗，才剛開始（當市長）。

問：台灣選舉變成非典型，不一定是最適合的人出線，你認為台灣民主出了哪些問題？

答：我覺得，台灣民粹、淺碟的情況非常嚴重。政治也變成如此，就是口號就好，放煙火就好，不用做實事。表演就好，不用看具體有什麼樣的政策、牛肉。如果是這樣子的話，那太簡單了嘛！

走到這樣，有一天就會變烏克蘭。烏克蘭不就剛選上一個喜劇演員？模仿總統的人選上總統。照這樣子的話，台灣最適合選總統的人，應該是小郭（郭子乾）吧！他模仿過郭台銘、蘇貞昌，模仿可多了！

問：這次投入國民黨總統初選，贏或輸後的規畫，是怎樣？

答：7 月 15 日。贏就全力以赴，輸了，（不管誰贏）我就是最大的支持力量。

來源：《遠見雜誌》 2019 年 7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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