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析〉英脫歐搬石砸腳 自蒙損失

英國和歐盟關係長期以來紛擾不絕，近年歐洲飽受經濟和難民危機困擾，愈來愈多英國人覺得歐盟是英國的負累。英國多項民意調查顯示，脫歐和留歐兩大陣營支持率總體相當，在個別調查互有領先，英國命運和歐盟前景隨時有可能面臨顛覆性的改變。英國學者等各界人士警告，若脫歐成事，英國將是拿石頭砸自己的腳，危害貿易和經濟，並阻礙英歐之間人員流動，最終令英國人自身蒙受損失；歐洲一體化進程也將受到重大衝擊。

在脫歐爭議中，英國人最關心的焦點是經濟、就業和移民3大議題。倫敦政治經濟學院(LSE)公共經濟學教授巴爾(Nicholas Barr)接受香港《文匯報》專訪時稱，歐盟的確有很多讓人不滿之處，但都不足以成為英國脫歐的理由。他本人支持留歐，認為歐盟對於英國的重要性，要大於英國之於歐盟。

巴爾直言︰「我們想利用公投來提升對歐盟的議價能力，其實相當有限。」他引用2014年英國外貿數據，指英歐之間的貿易佔英國貿易總額的45%，分量最重；與美國的貿易額佔18%；英國與「金磚五國」(巴西、俄羅斯、印度、中國、南非)的貿易額則只有7.3%。巴爾認為，雖然英國近年與中國的貿易額不斷上升，但份額仍很小，英國脫歐後不再是歐洲一體化市場的成員，那麼美國、中國等非歐盟國家，將更傾向優先與擁有5億人口的歐盟市場合作。

脫歐派揚言大量移民湧入，將令英國有限的就業市場產生激烈競爭、薪酬水平不斷降低。巴爾反指就業的「蛋糕」可以愈做愈大，他引用LSE「經濟表現研究中心」的研究指，來自歐洲的移民並沒對英國工資、就業和公共服務資源造成負面影響。相反，移民提高了對產品和服務業的需求，從而創造更多就業機會。巴爾還提醒，限制人口自由流動是雙向的，如果英國為了限制移民而脫歐，反過來也限制了英國年輕人到歐洲居住和工作的機會，以及打亂了長者到歐洲頤養天年的計劃。

脫歐派批評歐盟不重視英國的聲音，他們經常以挪威作為例子，指挪威不用加入歐盟而又可享有共同市場，認為英國可加以仿傚此模式，實現國家利益最大化。然而巴爾指出，挪威為了能夠被納入歐洲一體化市場，接受了歐盟人口自由流動的條件，同時還要繳納「會費」予歐盟，但對歐盟如何使用經費，還是毫無發言權。

肯特大學政治學博士後研究員Alex認為，如果英國脫歐，將促使大批外勞和非歐洲移民離開英國，「經濟絕對不會像脫歐派宣稱般變好，因為英國不再有吸引力，大家會覺得很難在這裡找到工作或定居生活」。

倫敦大學國王學院中國留學生楊一帆認為，英國抗拒加入歐盟提倡的「更緊密聯盟」(ever closer union)，但又不想被歐盟徹底邊緣化，情況就像他認識的一些英國人，既希望英國退出歐盟、令歐盟勞工不能自由進入英國，但另一方面，英國人又盼望歐盟繼續允許英國人自由進出歐洲大陸。楊一帆形容「這真是一種矛盾又自私的心態。」

即將博士畢業的楊一帆打算在英國尋找博士後研究職位，目前英國僱主優先錄用本國人，其次才考慮歐盟公民，非歐盟公民只有證明自己比前兩者更優秀，才有機會獲得聘任。楊一帆笑說，假如英國脫歐，華人或許可以和歐盟公民處於同一競爭起跑線。然而他指出，身為國際關係研究員和一名「世界公民」，他最希望歐盟能夠保持穩定，「畢竟這麼多年發展下來，各國之間實現了經濟一體化。牽一髮動全身，分裂帶來的影響實在太大」。

倫敦銀行從業員Mike的妻子劉豔是中文教師，她因持中國護照而沒有脫歐公投的投票權。她最關心的是公投會否影響樓價，「很多人說退出歐盟後，樓價可能會下跌」。她和丈夫、女兒租住倫敦中產白人社區Richmond的單位，雖然一直想買樓自住，但附近都是百萬英鎊起價的獨立屋，讓她望樓興嘆。

歐洲難民是英國脫歐爭論的焦點，英國自由撰稿人Nick表示，自己和身邊的朋友都支持英國留歐，但大家普遍憂慮經濟和安保狀況。如果英國決定脫歐，Nick估計經濟會有短期衰退，他認為英國應具備前瞻意識，注重和中國、印度、日本、韓國、東盟等亞洲國家和地區建立更密切的關係，「因為那才是我們的未來」。

土耳其是地中海難民潮的「第一道防線」，特別引起英國和歐盟關注。Nick說︰「沒有人希望土耳其加入歐盟，也沒有人希望有更多的移民。」歐盟委員會建議，有條件批准土耳其公民免簽進入申根區旅遊或經商，但不享有就業權。歐盟擔心若不實行這項免簽協議，土耳其就不肯阻止難民抵達希臘。

在倫敦銀行業任職的Mike則支持英國離開歐盟，他認為最重要的是英國要保持獨立的主權，不能聽命於歐盟。Mike畢業於歷史悠久的桑赫斯特皇家軍事學院，曾在英女王的衛隊服役，他的觀點頗能代表英國傳統中上層人士的心聲。Mike希望這次公投令歐盟明白英國人的訴求，重新檢討和建立兩者的關係。Mike認為若脫歐，英國應重視開拓與非歐盟國家的政治貿易關係，特別是英聯邦國家。

留歐和脫歐的總體民意旗鼓相當，大部分蘇格蘭人卻是旗幟鮮明地支持留歐，很多人擔心脫歐會引發蘇格蘭自2014年後的第二次獨立公投。肯特大學博士後研究員Alex估計，主張獨立的蘇格蘭民族黨會趁此機會，進一步塑造其比英格蘭更加「開放」、「歐洲化」、「不歧視外來者」的印象，推動蘇格蘭獨立。

至於飽受30年暴力衝突的英國北愛爾蘭地區，目前經濟發展依靠來自倫敦的「輸血」，故北愛對獨立的呼聲並不高漲。不過愛爾蘭前總理埃亨曾表示，若英國脫歐，北愛爾蘭和歐盟成員愛爾蘭之間需重新設置邊境管理。

屆時，愛爾蘭將是英國和歐盟成員國之間唯一的陸地邊境。埃亨估計，人蛇集團會利用愛爾蘭長達3170公里的海岸線，從歐洲偷運非法移民進入英國。他續指，英愛之間每周貿易額高達10億歐元，倘若加設嚴格邊防制度，將對北愛地區和愛爾蘭的人員和商貿來往，造成消極影響和極大的不便利。

英國首相卡麥隆(David Cameron)去年大選連任後，兌現競選承諾，推行脫歐公投。他聲稱英國在歐盟的未來比政黨政治更重要，但英國人普遍認為，執政保守黨為了打擊疑歐派英國獨立黨(UKIP)，才是此次公投的真正目的。同時，公投猶如打開了「潘多拉的盒子」，令保守黨內部出現無法彌合的分歧。

英國獨立黨在去年選舉大出風頭，斬獲了400萬張選票，一躍成為全國第三大政黨。肯特大學博士後研究員Alex批評，卡麥隆政府耗費公帑組織脫歐公投，用來遏制獨立黨對保守黨的衝擊，並打壓內閣疑歐派成員對他的威脅。

Alex續指，保守黨內留歐與脫歐派的區別，只在於他們是關心金融與零售業的利益，還是更擔心移民對英國的威脅。另一方面，關於勞工權益、教育領域的改進、英歐未來關係等議題，皆是輕輕帶過，未有深入探討。

Alex進一步分析，如果英國留歐，保守黨內的脫歐勢力可能不甘心，而嘗試削弱卡麥隆的領導權。他指保守黨在去年大選贏得331個席位，超過組建多數派政府標準的326個，而一旦黨內出現分化，這些微多數優勢就會瓦解。如果公投結果是脫歐，卡梅倫很可能要引咎辭職，屆時群龍無首的保守黨將爆發混戰。

至於保守黨最大對手工黨，自從去年大選被蘇格蘭民族黨搶走大量議席後，元氣大傷。Alex表示，既然工黨堅定支持留歐，它可藉此機會向選民展現他們團結一致，以圖東山再起。

英國脫歐公投進入最後直路，當地傳媒亦紛紛表態，繼英國《太陽報》日前高調支持脫歐，《金融時報》昨日發表評論，呼籲國民支持留歐。評論警告脫歐「覆水難收」，不但重創英國經濟，更嚴重打擊二戰後的世界秩序。

評論表明報章向來支持英國脫離歐元區，但強調脫離歐元區不等於脫離歐盟。《金融時報》稱，自英國1973年加入歐盟後，實際人均生產總值增速領先法國、德國及意大利，並能享受歐洲單一市場帶來的優勢，吸引大量海外投資，為國民提供就業機會，「好處不容置疑」，因此脫歐代價亦會非常沉重。

評論又認為，脫歐爭議反映不同價值取向之間的矛盾，實際是自由國際主義與小眾民族主義、開放貿易制度與邊緣化之間的爭持，因此澳洲、美國及日本等盟國均支持英國留歐，評論希望國民認清敵友，投下理智一票。

下週四(23日)就是公投日，《旁觀者》周刊及彭博通訊社預測，英國脫離歐盟後100天後，將引發全球大地震，歐洲各國疑歐勢力將揭竿而起，反抗歐洲進一步融合，金融市場將受衝擊，英國、歐洲大陸以至全世界都會陷入混亂；英國首相卡麥隆會因此下台；英鎊急挫，避險資金可能流向瑞士法朗，迫使瑞士央行出手干預匯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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