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位中國外匯從業者反思：811匯改是否成功

專欄作家孫琦子/張金棟撰文指出，回看811匯改這一年，中國匯市風雲激盪，大戲輪番上演。企業在被巨額的匯兌損失震驚的同時，漸有了套期保值的念頭。央行在與人民幣空頭三番五次的較量中，終於讓市場上的投機力量暫時偃旗息鼓，實需成了購匯的主導力量。然而在人民幣雙向波動溫和貶值的態勢下，資本流出還在悄悄地進行。這篇文章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811匯改究竟給市場帶來了什麼？從結果來看，這次改革是成功還是失敗？有哪些本可以改進的空間？路透采訪了包括外匯交易員、企業財務人士、外匯分析師在內的10位外匯人士，回顧這一年來對匯市變化的切身感受，並表達對匯市未來改革最迫切的期待。

從結果來看，811匯改是否成功？

--成功派：主要在於讓匯市有了波動，並且整肅了境內外的套利。

--不成功派：打擊了人民幣交易的積極性，並且加劇了與股市的聯動。

「總的來說肯定是成功的，人民幣外匯市場從一潭死水，終於逐漸演進成為一個具備國際化潛力的活躍市場。」一股份行交易員稱。

在他看來，雖然有時央行的操作比較直接，不過既然是有實驗性的中國特色道路嘗試，也說不出是對還是不對。現在允許人民幣價格波動，也就是存在風險和風險收益，吸引市場成員參與；然後引入做市商制度來豐富流動性，引入更多產品來控制匯率風險，市場成員也是有自發需要的。

亦有中資行海外分行的交易員認為，匯改與國家隨後在境內外人民幣市場的一系列整頓是相關聯的，整頓了長久以來境內外的套利行為。盡管對經濟數據有影響，但是擠出來的水分本來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虛假部分，所以未嘗不好。一方面也能讓中國經濟在一個更健康的環境中增長，另一方面也為進一步人民幣國際化肅清了市場紀律。

還有中資行交易員指出，這次匯改市場的反應是出乎當局的意料的，所以後面又出台了一系列彌補措施。但是這些措施打擊了人民幣交易的積極性，導致這一年中資行人民幣業務大幅度萎縮。

某券商外匯交易總監則表示，上次811匯改不算太成功，現在看去年啟動得太晚了，很被動，很大的目的是為了迎合年底前加入SDR。

「那時候股市還在恐慌性下跌過程中，央行每天守在6.21提供美元流動性。從國內的時機上來說，那時候改革是很不合時宜的。應該2015年上半年啟動，借助股市好的時機，目前的形成機制容易造成市場的追漲殺跌。」他稱。

而對企業來說，811匯改是個血淋淋的教訓。因為當時有很多做內保外貸的企業沒有鎖遠期購匯，最後被迫關門。

「教訓就是不要投機，認真套保，專心主業。」一位國企外匯交易總監稱，「現在越來越多的企業意識到這個問題，不賭匯率，才是最大的安全。」

而某位民營企業財務總監則表示，811匯改讓市場相信人民幣是市場化的，不是單邊的。企業在市場上形成了實需策略，而且操作時更加謹慎，不會盲目相信某些機構的預測。

811匯改有哪些方面應該改進？

--需要改進之處：操作手法太過於激進，民眾接受不了一次性貶值。當前市場溫和的貶值，效果就要好很多；與市場溝通不夠也導致改革的負面效果被放大，引起市場恐慌。

一股份行交易員表示，811匯改這種閃電戰的做法不是特別專業。美聯儲加息能放風放一年，而別的國家在進行改革之前也都會和市場溝通，但中國央行與市場溝通還很不夠，就導致了811後市場的瘋狂。包括其他的金融改革，也應該提前給市場放放風，到底往哪個方向改。當然央行就怕溝通之後市場瘋狂購匯，這可以理解。

「改革總是要付出成本的，提前溝通的成本絕對要小於像811這樣給市場一個巨大的shock。」他稱。

前述民企財務總監亦表示，匯改和利率市場化的改革在同步進行，加上國內外的經濟環境都在調整期，央行放水之後大家再次有些迷茫，不知匯率是綱還是利率是綱。監管應該更透明，應該主動進行預期管理，主動發聲。

不過關於與市場的溝通，市場人士也有着不同的看法。有人認為，央行有時對匯率的大方向指導太明確了，市場容易一窩蜂地瘋漲或狂跌；還有人認為，中國市場投資者容易跟風，如果預期管理不到位，一旦羊群效應起來，就可能出現系統性風險。

華僑銀行駐新加坡經濟學家謝棟銘認為，人民幣的貶值預期並沒有消失，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市場沒有出清，今年上半年監管層控制貶值預期的方式都是通過比較強硬的行政手段，把資本外流的手段給卡住了，把購匯的需求給分散開來。盡管這個手段是有效的，但結果是需求沒法出清。

一位股份行交易主管則稱，很多東西市場參與者看不慣，覺得都在外管的掌控之中，但是對經濟來說或許這樣是最好的，不會出現系統性風險。

「當前中國居民和企業有大量配置海外資產的需求，超過了中國每年4,000多億美元的貿易順差，這是匯改的一個重要原因。兩三年以後二者才能基本平衡，急不來。」他稱。

亦有中資行海外分行交易員表示，匯率的問題根本上是經濟的問題，自由匯率和國際性貨幣是需要強大自由的經濟背景做支持的。當GDP增長還需主要靠出口或者固定投資拉動時，匯率根本無法自由。

「如果匯率波動會非常大影響國家經濟的話，國家還是會把匯率管起來。其實經濟結構的改革比匯改重要多了，否則就會打開一扇門，又關上一些門，因為還做不到真正把大門打開。」他稱。

他並表示，最郁悶的是，監管層怕大家都做空人民幣，它能用行政命令禁止中資行接客戶做空人民幣單子，所以一下子這塊業務就沒有了。但他沒法這麼管外資，所以業務都跑外資去了。

下一步匯改最迫切的問題是什麼？

下一步最迫切的：希望央行能減少對市場的干預，讓市場自然出清；同時放松資本管制。

「手按住喵，然後給人家看我們家貓多乖，有點掩耳盜鈴的意思。」一位城商行交易員稱。

亦有券商外匯交易總監表示，應該放開中間價的波動區間，以及銀行間市場的交易區間，而且允許市場單邊需求的出清，讓市場自己找到階段性均衡位置，自己糾偏，並通過價格調節來增加市場分歧。

「如果強力干預，消耗外儲，反而會加劇市場擔憂情緒，還不如接受有流進就會有流出的思路。」招商銀行(600036,股吧)資產管理部劉東亮說。

而企業更需要的是匯率基本穩定，而且不僅僅是對美元的穩定，還有其它多種貨幣。

「不希望未來匯率劇烈波動，不然企業都不知道該怎麼定價。另外也希望購匯需求能得到滿足，因為海外投資需要，我們有比較多的外幣需求。」上述民企財務總監稱，「另外希望監管層要引導市場不能只看美元。我們在全球二十多個國家都有生意，歐元、日元的匯率也我們也很關注。」

不過她也認為，當前海外投資者投資人民幣資產的渠道還有待於進一步拓寬，這不僅需要提高金融領域的基礎設施建設和便利化水平，也需要金融的供給側改革，豐富投資產品，做好服務，讓境外機構對人民幣資產的投資需求可以完全開發出來。這樣一來，有了大量的流入，流出就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上次匯改後，央行和外管局在匯率彈性和外匯儲備兩個目標上出現的分歧，目前是犧牲資本的自由流動。下一步匯改，我認為需要明確政策取向，到底是匯率彈性，還是資本控制，這樣便於企業能夠進行提前應對。」一位央企外匯交易總監稱。

而在德國商業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周浩看來，沒有理想的匯率制度，但有些做法應該引起關注。中國的資本管制非常嚴格有效，尤其是面對資本外流的時候，可以控制外流的節奏。這一點從整個國家角度來看，不是壞事，資本流動不應該出現大起大落。

另外，他也表示，國際潮流有去全球化的傾向，中國是不是應該按照之前的節奏放開資本賬戶，沒有人能想清楚。外資銀行肯定都希望放開，但是實際效果不好說。現在央行和市場都沒有信譽，中國可能往前走一兩步看看，做一些有限的資本賬戶開放。

「干預還是會繼續的，中國市場容易形成單邊預期，一旦形成，不干預都不行。形成貶值預期最大的原因是貶值。」他稱。

中國央行2015年8月11日宣布完善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中間價報價，以增強其市場化程度和基准性。自當日起做市商在每日銀行間外匯市場開盤前，參考上日銀行間外匯市場收盤匯率，綜合考慮外匯供求情況以及國際主要貨幣匯率變化向中國外匯交易中心提供中間價報價，並一次性貶值近2%。（文章來源：路透中文網(博客,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