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財經周刊:帝都空氣兇猛

春天的時候分不清下雨還是下土，現在分不清是霧還是塵。北京有魅力，有未來，有讓人奮斗的動力，但就是沒有好空氣。

12月1日，霧鎖帝都。

在北京市環保局監測的數據里，這天的空氣污染指數為177，屬輕度污染。

不要被“輕度”二字騙了，因為這已經意味著每個人的健康都受其影響，對敏感人群尤為明顯。

但是在北京，這的確只是輕度，天子腳下的人民見過更大的世面。

3月20日沙塵暴來襲時，污染指數竟超過了500，該數字之悲催，讓人直想跳樓來個痛快了結。

在北京市環保局編制的污染指數中，大于300即屬于重度污染。既然已經超了這么多，僅僅“重度”顯然太過輕描淡寫，“令人瘋狂”也許更合適些？

美國駐華大使館的工作人員就是這么想的。不過他們不是針對3月份的那場沙塵暴，而是針對11月18日和19日。使館（位于北京朝陽區）內的空氣質量檢測儀在這兩天里記錄的空氣質量指數多次超過嚴重污染上限，甚至達到了500點，以至于其自動發布北京空氣污染指數的Twitter賬戶將其描述為“糟得令人抓狂”。

無論是沙塵暴還是汽車尾氣，以北京這種量級，哪怕是單獨發揮作用，也足以讓全球任何一個城市提前進入2012。但是在北京，讓它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單獨承擔責任都會顯得冤枉。

兩千萬人側身其中的北京，僅在人口密集的城區就有著58座大型燃煤供熱鍋爐房，另外全市范圍內還有359家重點監控污染源企業、2萬畝非正規填埋垃圾場、460萬輛北京號牌的機動車以及不斷開發的建筑工地、自北而來的沙塵……

它們帶來的不僅是經濟的增長和城市的發展，還有煙塵、懸浮顆粒物、二氧化氮、二氧化硫、一氧化碳、臭氧、揮發性有機化合物等空氣污染物。再加之北京西北環山，東南是平原，典型的“簸箕”地形，以及城市熱島效應，讓污染物擴散更成問題。

但是在房產開發商那里，神馬都是浮云。它們配有專門的濾色鏡，任何一個沙塵天在它們那里都是藍天白云。

“飄然換萬花，悠悠林深處”，要找尋這種人間仙境不用跑到九寨溝，西北五環外的一個樓盤據說可以提供這種環境—起碼那里的一個樓盤的宣傳文案是這么寫的。

但是，等到真正入住那套花幾百萬換來的房子時，才發現一切都不是那么回事，因為宣傳文案把旁邊一個散發異味的垃圾焚燒廠忘掉了。

要在北京地區尋找世外桃源看來是沒指望了。但是，郊區總比城中心好點兒吧？西邊既然人口沒有那么密集，且偶有山水點綴，空氣多少會有點兒小清新吧？

對不住，讓您失望了。

《第一財經周刊》根據北京市環保局每天發布的空氣污染指數，從北京的東南西北一共選擇了10個空氣質量監測點來考察北京空氣污染的區位差別。

按照不甚嚴格的標準，污染臨界值指數是100，我們發現，西邊的石景山古城一年中有135天該指數超過100，是10個觀測點中空氣質量最差的一個，不知首鋼完全搬遷之后會不會有所改善；房山良鄉離市區已經夠遠了，但是一年當中卻有124天超標，僅次于古城；而東邊的朝陽區農展館區域是76天，雖然讓美國人“抓狂”的使館區也在這片區域附近，這已經是北京空氣質量相對最好的區域了。

我們可以提供的解釋是，西邊雖然人少，但是污染源多。在西邊遍布著14家被相關部門監管的空氣污染公司，在各區域中數量最多。同樣的道理，絕大多數的污染源都分布在郊區。

當然，郊區的城市化進程也使其環境難以獨善其身。看看東部通州新城吧，一紙新城概念曾讓這里的房價領漲北京。但是，在通州通往市區的交通主干道京通快速，每到上下班高峰，步行都會比開車更先到達目的地。這也讓郊區人民“享受”到了呼吸汽車尾氣的城市待遇。

不過，以上對于區域空氣質量的評判并非絕對，你不知道身邊還有什么污染源潛伏著，一有機會就出來興風作亂。它們當中的任何一個有點風吹草動，就隨時可能推翻我們對于某固定區域污染源的推論。

在南部郊區亦莊，與城市的高樓大廈相比，這里更多的是低密度板樓。但這里的一些小區卻有著難以掩蓋的臭味，在一個名為BDA樣本的小區，業主邱小欣制作了亦莊垃圾污染示意圖，標示出了10處臭源，其中最大的一處是傾倒了淤泥和建筑垃圾的魚塘。

至于“東富西貴，南貧北賤”的古語，還是把它扔到歷史的垃圾堆里去吧。在空氣質量方面，四個方位大體是平等的，112天與107天的差別，構不成富貴與貧賤的分水嶺。

在居民貧富差距逐年拉大的情況下，真不知道應不應該為這種空氣質量的平等高興。

而就算是讓北京的污染源統統消失——關閉所有工廠，停止任何出行，境況也不見得能好到哪去，北京周邊的河北、山西、內蒙古等省，煤礦、電廠、水泥廠、煉鋼廠已經遍地開花，一旦刮風，外省市的污染物將乘風而至，而北京一向以多風著稱。

要外省市也為帝都做出犧牲，現在看來還不太靠譜。

一件比空氣質量變糟糕還要悲催的事情是，垃圾焚燒廠本為凈化城市環境而設，但如果你居住在垃圾焚燒廠附近，其所產生的異味，會讓你對它的科學性嚴重質疑。

反焚燒派認為，該方式產生的二惡英，是誰都不能否認的一級致癌物。東部的高安屯、南部的董村、北部的六里屯和阿蘇衛等已建和在建的焚燒廠，都遭到了居住在附近小區的業主強烈抗議，在各大房地產網的業主論壇上，你可以看到他們采取的各種維權行動。

房價卻從來沒有因為空氣質量而停止上漲，不知業主們是不是為此心下稍慰。游鴻明有首歌唱道，天空啊下著沙，也在笑我太傻，你就別再追尋，看不清的腳印……

他們沒有聽游鴻明的。他們尋求的只是哪怕些微的改善。在污染天數105天與110天之間做選擇的確頗有諷刺意味，但這仍是人們為追求美好生活而進行的努力。